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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陈麦子看见,那是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踽踽地在镇街上走着。

康悔文从家里出来,阳光下,只有他的影子跟着他,一晃一晃的,样子很愁。

自从马从龙治好了康悔文的阴寒之症,周亭兰就把孩子交给了老爷子。周亭兰特意给他寻了一处僻静些的房子,让他专门教康悔文读书识字。

可康秀才回到河洛镇,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他是羞于给人谈钱的。可这一次,他对孙媳妇说:你让我回来给悔文开蒙,我答应你了。可我人老了,嘴寡,不定想吃点什么。束脩怎么算?周亭兰说:爷爷,你说笑呢?饭就让店里送,你想吃什么,就让厨子做什么。若用钱,就从柜上支。这还不行吗?康秀才摇摇头说:不行。第一,每月一两银子,月初即支,要现钱;第二,我怎么教,是我的事,你不得干涉。周亭兰看爷爷认起真来,就说:行。我现在就让柜上给你把钱送来。康秀才说:我要零的,你且让人给我送十串钱来。

康秀才开馆第一课,是让八岁的悔文上街去买字。

他对重孙子说:从今天起,我要教你的“字墨”,其实是五个字,仁、义、礼、智、信。这五个字,我先要你从街上买回来。买回一个,我教你一个。若是买错了,或是买不回来,看见了吗?这是戒尺,打手十下。记住了吗?

康悔文愣愣地问:怎么买?

康秀才说:那就是你的事了。而后,他指了指桌上:拿上两串钱,去吧。

康悔文不明白这“字”该怎么去买。怔了片刻,想再问问,看老太爷绷着脸,也就不敢问了。

出了门,康悔文顺着镇街往前走。手里有两串钱,掂着不是,装又没地方装,于是他干脆套在了脖里,一路走一路四下张望,心想到哪儿去买字呢?

这是康老爷子给他上的第一课。

康秀才坐在屋子里,从窗口望着他重孙子孤单单的身影。

那时的河洛镇,虽不如县城繁华,但毕竟是水旱码头,镇街亦是热闹的。人气最旺的是十字交叉的二里长街,十字街南头是集市,挨着集市就是店铺了,一街两行都挂着招旗,头一家是给牲口看病的佑生堂,再接着是霜糖店、德昌鞋行、生泰元商铺、洪记薪炭行、范记馍店、王记铁匠铺……一家挨着一家。东西街则是各样的粮行、米市、典当铺、饭馆、剃头铺子、脚力行……一直通向码头。

集市上,店家伙计见这么一个孩子,脖子里套着两串钱在街上走,纷纷打招呼说:哎哎,这位小哥,你买什么?店里有糖果点心……

康悔文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饭铺的伙计拦住他说:小哥小哥,包子油饼胡辣汤,想吃什么随便点,你来尝尝?

康悔文不饿,又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一个摆地摊卖狗皮膏药的,看见他就喊道:小哥,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来一帖?你瞧,你爹的腿疼往这儿贴,你娘的腰疼往这儿贴,来呀——

康悔文是让人绑过票的。他看那人腰里束着板带,一脸的横肉,不由警觉起来,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一路上看见卖酒的,卖肉的,卖水果的,卖京广杂货、针头线脑的,卖酱牛肉、花生米的,就是没有卖字的。他先后走完了一条南北街,再走东西街,仍然不知道哪里有卖字墨的。就这样,他左顾右盼一直走到了码头。

码头上更热闹,远处帆樯林立,锣声不绝。近处有押宝的,玩皮影的,捏糖人的,挑担子的,扛包的,上船下船的,要饭的,吵闹声不绝于耳。可康悔文自小孤独惯了,是个不好热闹的主儿。人们见他脖里挂着钱,打招呼的特别多,他们一个个叫道:小哥,小哥,你来你来,赌一赔十……可康悔文就是不往前凑。

他一直牢记着要找一个卖字的。可不逢年不过节,哪里有卖字的呢?康悔文走得有些累了,心里还愁着。太爷爷说,要他买“仁义礼智信”,任何一字都行。这些字,母亲教过他,他认是认得,可又该如何买呢?于是,他缓步上了一座木桥,靠在桥头上发愣。

眼看到中午了,他的肚子也有些饿了。怎么办?无奈,看来他只好回去挨戒尺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康悔文一直觉得耳边有人在小声跟他说话。虽然跟马师傅练功后,耳根子清净多了,可每当感到紧张时,还会有声音出现。这时候,他就听见耳边有声音悄悄地说:往下看,你往下看。

于是,他低下头去。只见桥下站着一群插着草标的孩子。这些孩子是从发水的地方逃难来的,一个个破衣烂衫,脸上苦苦的、寡寡的,眼神很绝望。尤其是那个女孩,嘴里慢慢嚼着一节草秆,眼里含着泪,不停地说:娘,饿,我饿。这时,康悔文的心一下子动了。

此时,不由自主地,就像是谁拽着他的手似的,他机械地从脖里取下那两串钱,解开串绳,把铜钱从桥头上一把一把地撒了下去,一边撒一边还大声说:哎,一人两文,买个烧饼吃吧。

桥下就是人市了,人市不远处是牲口市。

那些插着草标的孩子,突然看见桥上有铜钱扔下来,“哄”一下全都跑上前来,一个个又是抢又是抓的,倏忽间扑倒一大片。有人高声喊道:撒钱了!桥上撒钱了!

那两百铜钱一会儿工夫就撒完了。可是,人市、牲口市上的人全都围上来了。人越围越多,康悔文手里已经没有钱了。于是就有人问:这是谁家的孩子?不会是个傻蛋吧?

还有人吆喝说:傻蛋,撒完了,回去拿。你家有钱!

于是,顷刻之间,一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了,康家的重孙子,是个傻儿。他从家里偷了二百钱,竟然跑到桥头上去撒钱玩儿。看来,这康家又要败了。当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周亭兰的时候,她差点气晕过去。

周亭兰即刻让人把康悔文找回来,气冲冲地牵着儿子找爷爷去了。她把儿子牵到康秀才的面前,大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康悔文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跪下了。

周亭兰拿过戒尺,说:把手伸出来。

康悔文怯怯地伸出了手。

周亭兰“啪、啪”地照他的手上打起来。

康秀才问:这是怎么了?

周亭兰仍然气不打一处来,说:毁了,毁了,这孩子毁了!

康秀才说:怎么就毁了?你说说。

周亭兰气得哭着说:我怎么养了一傻儿!他、他跑到人市上撒钱去了。你说说?

康秀才听了,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周亭兰埋怨说:爷爷,你、你还笑?

康秀才却说:苍天有眼啊!成了,成了!可喜可贺,这孙儿成了。

周亭兰气呼呼地说:成什么了?这不是一傻子吗?

康秀才说:你错了。你猜我让他干什么去了?我给了他两串钱,让他去给我买一个字。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人,凡成大器者,都必须具备这五个字,“仁义礼智信”。这五个字当中,“仁”字当先,他居然给我买回来了。

周亭兰怔怔地望着康秀才,说:你、这……

康秀才说:我之所以回来,就是听了你的一句话。你说,书是可以倒着念的。我觉得有道理。人生无常,字背有字。至于怎么教,那是我的事。我不过是试试他,可我没想到,他的悟性这么好。你去吧,我要给孩子详解这五个字。

周亭兰还是有些不放心:爷爷……

康秀才说:放心,放心去吧。这孩子有慧根,有善念,又毫发无损地回来。这孩子能成。我会用三年时间,给他细细地批讲这五个字。

三个月后,康秀才又差悔文上街去了。

这一次,他吩咐康悔文上街去借钱。他说:孩子,你上街去给我借钱。十两不多,一文不少。记住,不准找亲戚借,不准偷人家的。去吧。

康悔文又被难住了。他从街东走到街西,从街南走到街北,一直从早上走到中午,却没有借来一文钱。

路上,他曾碰上他的老外公周广田。老毒药在一个卖胡辣汤的铺子里喝胡辣汤呢。周广田看见了他的重外孙,就招呼说:悔文,来,你来。老外公问他:你吃饭了吗?他说:吃过了。老外公看他的眼一直瞄着餐桌上的几文铜钱,那是饭铺刚找给他的,就说:去,拿去吧,买糖吃。可康悔文却暗暗地咽了口唾沫,很认真地说:我不要。太爷爷是让我出来借钱的。周广田说:借钱?让你出来借钱?他老糊涂了吧?借多少,我给你。康悔文很诚实地说:他不让借亲戚的,也不让借熟人的。周广田说:这老东西,净出幺蛾子。

可是,康家店里的熟人不能借,亲戚也不能借,他该向谁去借钱呢?于是,每走进一个铺子,他都会停下来,想大着胆子向铺子的掌柜借钱。可每每当他要张口的时候,脸就先红了。人家问他:小哥,你买什么?他摇摇头,扭身退出去了。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撒钱是容易的,可哪怕跟人借一文钱,也是很难很难的。

终于,康悔文大着胆子站在一间杂货店的门前。他在门前已站了很久,看那个卖杂货的胖女人面善些,人也活泛,总笑眯眯的,就硬着头皮走进去说:大婶。胖女人看了他一眼,说:哟,小哥,买点什么?康悔文说:我什么也不买,我想跟您借一串钱。那胖女人又看了他一眼,说: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一眼看得他心慌了。康悔文刚想说自己是谁家的,却又忍住了,只说:大婶,我就借您一串钱。要不,借一文钱也行,我会还的。那胖女人的脸原本还是桃花一朵,可马上就变了,说:捣什么乱?滚,滚,滚。你是谁呀?你是官爷?康悔文很窘迫地站在那里,一时有些慌乱。他刚想解释些什么,可那胖女人根本不听他的,只说:去去,别耽误我做生意。小小年纪,怎就不学好呢?

康悔文红着脸退出来了。他很惭愧地在街边站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站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终于又想出了一个办法。

快到中午的时候,康悔文又一次来到了人市上,站在了流民群里。他从地上拾起一根草标,学着别人的样子插在了脖领子里,要自卖自身了。可是,那些逃水人家的穷孩子,看见他往跟前凑,就赶忙往旁边再挪挪,谁也不跟他站在一起。这时,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走过来,拍拍他:你卖多少钱?

康悔文就说:我卖一、一文钱。

一时,那些穷人家的孩子都笑了。一个孩子指着他说:我认得他,他前些天还在桥上撒钱呢。这是个傻子。

此刻,又有一群孩子围上来,嚷嚷说:就是他!呆子,呆子,快回去拿钱,还来撒呀。

这么一嚷嚷,围的人更多了。康悔文再也没脸在那里自卖自身了,他把那草标从脖领上拽下来,红着脸走了。

中午了,康悔文很沮丧地回到了蒙馆里。他来到太爷爷的房里,伸出手来,一声也不吭。

康秀才看着他,问:钱借来了吗?

康悔文不吭。

康秀才说:上次你撒了两串钱,我没有指责你。你知道为什么吗?那叫给予。在这个世面上,你记住,给予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而借,凭的是信誉。人无信不立,记住了吗?

康悔文说:记住了。

康秀才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张条子,递给他:再去,到对面的点心铺。就说我让你去的,借一串钱回来。

于是,康悔文就再一次走出门,来到斜对面的点心铺子。他把条子递给掌柜的,说:老伯,我太爷爷让我来借一串钱。

那掌柜的拿过条子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从柜上拿出一串钱,挂在了他的脖上,说:小哥儿慢些。

康悔文脖上挂着那串钱,慢慢地走回来。他把钱放在桌上,再一次伸出手来。

康秀才在他手上重重地打了十下,而后说:知道你为什么借不来钱吗?因为你还小,缺的是一个“信”字。将来有一天,这个“信”字就是你的依托,你要牢牢记住。好吧,我现在就给你讲这个“信”字,你知道什么叫“一诺千金”吗?

到了十二岁这一年,康悔文突然干出了一件让全镇人都吃惊的事。这件事太出人意料了,连考他的太爷爷都惊叹不已。

这时候,康悔文已经长高了,人也壮了,那模样已是个结结实实的半大小伙子了。现在他身边有了三位老师:早上,马从龙教他习武。上午,他跟太爷爷康秀才学文,太爷爷给他讲的每一个字,都是与历史有关的。到了下午,他才到仓署去,由仓爷教他算学。

按乡俗,到了十二岁,就该行成人礼了。到了康悔文该行成人礼的这一天,太爷爷又给他出了一道难题。这天,康秀才郑重地告诉他说:悔文,你已经长大了,该行成人礼了。我现在给你五两银子,你把仁、义、礼、智、信这五个字全给我买回来。孩子,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花了钱,能把这五个字买回来,就算你及格了。如果不花钱,也能把这五个字买回来,那么,你就学成了。从此,我就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康悔文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银子,愣了很久,说:那,我试试吧。

第一天,康秀才好像听到里屋有动静。进去一看,却见康悔文正躺在床上发呆。

太爷爷问他:笑什么?

他说:我没笑。

第二天,屋里仍没有动静。太爷爷走进去一看,康悔文仍是在床上躺着发呆。

太爷爷又一次问:你笑什么?

他仍然说:我真没笑。

只是到了吃饭时,太爷爷问他:怎么样,想好了吗?

他摇摇头,低声说:太难了。

往下,太爷爷就不再问了。

到了第三天早上,康悔文一早起来就出门去了。他先是来到了集市,站在街边上候着。他在等老外公周广田。老毒药有个习惯,每天早上来喝歪脖家的胡辣汤。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享受,也是他最高兴的时候。等周广田大声咳嗽着走过来的时候,康悔文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老外公。周广田见重外孙如此有礼,心头一喜,就说:走,陪我喝碗汤。

康悔文就陪他去喝胡辣汤。两人在桌旁坐下来,康悔文一次次起身端汤、拿筷,周全得体。周广田就问:孩子,你有事吗?康悔文说:老外公,我想跟您老商量点事。周广田说:你说。康悔文说:我想出二两银子,买咱家的一堵墙。你看够吗?

周广田怔了。他望着外孙,说:王八羔子,你不发烧吧?康悔文笑着说:我不发烧。周广田也笑了,说:那你买墙干什么?不会是上房揭瓦吧?康悔文说:我自有用处。你看二两银子够吗?周广田仍以为是玩笑,说:这孩子,只要不上房揭瓦,你要哪堵墙就给你哪堵墙。康悔文即刻从褂子里拿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而后又从袖筒里掏出准备好的字据、笔墨,一一摊在桌上。周广田看他真的把银子拿出来了,吃惊地说:王八羔子,你当真吗?康悔文说:当真。这是字据,我已经写好了,你画个押、摁个手印就行。周广田想了想说:又是康秀才出的幺蛾子吧?康悔文说:是。周广田没有多想,就说:既如此,你可不要后悔。二两银子,你就是把墙给我扒了,再修也够了。说着,当面签字画押。

等周广田摁上指印后,康悔文说:老外公,墙是我的了。周广田笑着说:对对,墙是你的。不管要哪堵墙,来扒就是了,啥时想扒都行。

可是,周广田出了饭铺的门,却连连摇头,叹一声说:这孩子呀,怕是落下病根了。

天半晌时,康悔文来到了那个曾因借钱碰了一鼻子灰的杂货店。他对胖女人说:大婶,你还认识我吗?那胖女人看了看他,说:面熟,面熟。你是……康悔文说:我是这镇上康家的孙子,周广田的重外孙,我叫康悔文。那胖女子拍着腿,很爽快地笑着说:知道,知道。你不就是那……在桥头上撒钱的那个……她及时地咽下了“傻儿”两字,说:你想要啥,你说,我都赊给你。康悔文说:我来是想告诉你,在咱镇上,有堵墙是甜的。你信吗?胖女人“吞儿”一声笑了,说:这孩儿,去去,我不信。

这时,康悔文拿出一串钱来,“啪”一声放在了桌上,说:我要是给你一串钱,你信吗?

胖女人俩眼瞪得溜圆:这钱是给我的?

康悔文点点头:是,给你的。

胖女人拿起那串钱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破绽来,说:真是给我的?

康悔文说:给你的,只要你信。

胖女人说:好好,我信我信。你说那墙是甜的,就算是甜的。

康悔文认真地说:那墙真是甜的。

胖女人说:甜的,甜的。说着,自己竟笑起来了,笑得前仰后合,差一点笑岔了气。可她刚要拿钱时,康悔文却用手按住了那串钱。

胖女人一手拽着钱,说:怎么,你反悔了?

康悔文松了手,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是真信还是假信?

胖女人手抓着钱,连声说:我信我信,真信。

康悔文说:大婶,钱你已经收起来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要回去了。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是收了钱,才说信的,对吧?

胖女人说:这孩子,你不就是玩玩嘛。你看,你让我说,我说了。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康悔文说:可你心里不信,是吧?

胖女人说:反正你让我说,我也说了。说白了,我没工夫跟你磨牙。对,我不信,我就是不信。这世上,哪有墙是甜的?你还不如说煤是白的呢。

康悔文说:你说得有道理。可这世上,就有一堵墙是甜的。你看这样行吗?你现在就跟我去,再叫上些人,去看看那堵墙。到时候,我让你亲口尝尝。如果不是甜的,我再给你一串钱。说着,康悔文又拿出了一串钱。

这时候,那胖女人大叫一声:天爷呀,你怎么傻得不透气呢?好了,你这钱我也不要了,省得挨骂!走走,我就跟你去。我倒要看看,这世上哪堵墙是甜的?

于是,那胖女人朝后面吆喝一声“他爹,给我看着店”,跟着康悔文就出了店门。待两人来到了大街上,先是叫上了几个要饭花子,可走着走着,这嘴碎的胖女人实在是忍不住了,逢人就吆喝说:你们听听,这孩子实在是傻得不透气了。他硬说有堵墙是甜的!谁信呢?你们信吗?

众人一听有这稀罕事,也都跟着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说:墙是甜的?没听说过。有的说:瞎日白。我说屁是甜的,你也信?有的说:打赌是吧?赌什么?我跟他赌!一时,人们虽然都不信,但跟着看稀奇的人越来越多了。

康悔文也不跟人解释,只管领着人往前走。这胖女人本就是个碎嘴,裤裆里夹不住半个屁,每到街口拐弯时,她都要停下来,一边跟人打招呼,一边张扬着嚷嚷一番,这就更挑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墙是甜的?谁说的?走,看看去。就这么嚷嚷着,一会儿工夫,半条街的人都跟来了。

康悔文领着众人来到了老外公周广田家。他领人走过周家的朱漆大门,顺着院墙绕过一个弯,把人领到了周家晾柿子的晾房前。周家是卖柿饼和霜糖起家的,晒房前是一个大院子,康悔文到了院子的西墙边。这道墙初看是垛起来的土墙,再看是赭黄色的,墙有一尺厚,倒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这时候,人们才发现,那墙的前面已拉起了一根绳子,康家店里的两个伙计在绳前站着,墙上还挂着一个纸做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凡逃荒要饭的,任人索取品尝,一文不取。凡本镇人士,尝一口,两文钱。

康悔文指着这堵墙说:大婶,你该信了吧?就这堵墙,它是甜的。

胖女人的嘴一下子张大了,她吃惊地望着那墙,惊讶地说:我的妈呀,真的呀?俩钱就俩钱,让我尝尝。

这胖女人说着,就从兜里摸出两个钱,丢在了一个瓦罐里,而后她走到墙前,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进了嘴里,突然她哇哇大叫:妈呀,我的妈呀!真是甜的!我服了,我服了。我服服在地。

一时,这里成了个集市。每个人都忍不住要进去尝一尝,尝过之后,一个个都说:甜的,没有假,果然是甜的!

听见西墙边乱哄哄的,周广田和家里人都赶过来了。周广田一看,一下子就傻眼了。这本是周家的一个秘密:周家常年做柿饼,这堵墙是从柿子上旋下的柿子皮掺了麸皮垛起来的。柿子皮本无用,但周广田是个精细人,他舍不得扔,就挂起来晒干后拌成了柿糠。因年数多了,一年又一年,堆成了一道柿糠墙。原是备着万一到了荒年救急用的,不料,他这个重外孙,竟然把周家的这个秘密给捅开了。

可周广田又实在是无话可说——这墙,他是卖过的。

这时,就见康悔文对众人说:各位叔叔伯伯、婶子大娘,我让大家来,只是为了告诉大家,这里有堵墙,它是甜的,可以吃。我还要告诉各位,这堵墙是不卖的。它可以尝,但不卖。这墙是我老外公备荒年用的。今天,我告诉大家,我老外公周广田是积德行善之人,他已经把这道墙捐出来了。凡逃荒要饭的,可任意取食,分文不要。说着,他从袖筒里拎出了那张字据,说:空口无凭,此据为证。

人们先是乱哄哄的,但这一刻,突然就静下来了。他们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可这个孩子,竟然把半个镇子的人都带来了。而且,没有人不信,你不能不信。

周广田望着他的重外孙,也禁不住说:这孩儿,仁义。

这天晚上,经了那些叫花子的渲染,全镇的人都在议论小小年纪的康悔文。从此,没有人再说他傻了。

当天晚上,康悔文回到了太爷爷的住处。康秀才问:回来了?

康悔文说:回来了。

康秀才说:听说你卖了一堵墙?

康悔文说:是,卖了一堵墙。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五两银子,放在了书桌上。

康秀才说:你挣的钱呢?

康悔文说:除了本钱,净挣了二百钱,我给那两个伙计分了,一人一百。

康秀才一怔,说:那么你挣了什么?

康悔文说:我挣了五个字。

康秀才半天不语,过了一会儿,他说:孩儿呀,你长大了。

几天后,镇上又涌来一批灾民。有好事者把他们领到了这堵柿糠墙跟前,告诉他们,这墙是可以吃的。于是,就有一群一群的灾民涌到这里来。从此,它被镇上的人称作“仁义墙”。

这一年八月,在仓署干了三十年的仓爷,肩上扛着他的行李卷,左手提着一只木箱子,右手托着他的“白公公”,缓缓走出了仓署大门。

他是被人赶出来的。前些时,仓署结算时,为了一笔烂账,他与仓监大人发生了口角。他没有想到,这笔烂账是仓监与仓场侍郎共同做下的。他们私下里盗卖了三个仓库的粮食,却以霉变的陈化粮充数。待做账时,仓爷说:这事太大,我不做。仓监大人却毫不隐讳地说:你不做谁做?老鼠是不分大小的。可仓爷执意不做。仓爷说:我说过了,这样的假账,我不做。

于是,第二天仓监就报与侍郎大人。两人私下嘀咕了一番,突然就把仓爷管的账房钥匙给收了,而后以账目不清为名,找了个借口,就把他给打发了。

傍晚时分,仓爷缓步走进了康家店。进门后,他把箱子和铺盖卷放在墙角处,手里托着养“白公公”的笼子,走到他常坐的那张桌前,说:小二,过来,把行李给我送到客房。

店里的伙计见是仓爷,慌忙跑过来,一边擦桌子一边招呼说:哟!仓爷,怎么行李都带来了?还是老三样?

仓爷说:老三样。这时,小二用眼瞟了一下墙角,仓爷说:不要叫仓爷,从今往后,我就是庶民了。这口福,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小二说:那还让掌柜的亲自做?

仓爷想了想,说:也好,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小二,你把我的徒弟给叫出来吧。

这年,康悔文已经十八岁了,他跟着小二匆匆赶来,看见仓爷在那个靠窗的桌前坐着,两眼望着窗外的洛河。康悔文躬身道:老师,您来了。

仓爷扭头看了他一眼,说:把柜上那算盘给我拿过来。

康悔文走到柜台前,把算盘拿过来,放在了仓爷面前的桌上。这时,仓爷站起身来,从行李包里取出一只七寸长的袖珍小算盘,这算盘是玉做的,上边的戥子却是金的,看上去晶莹剔透,十分精美。仓爷说:让老师再给你上最后一课吧。说着,他把两手放在大小不同的两只算盘上:报数吧。

于是,康悔文随口吐出了一串串数字。康悔文说得快,仓爷打得快。只听那大小两只算盘一阵噼噼啪啪,先是加减而后又是乘除,只见仓爷的两只袖子像吃了风似的鼓起来,两手如弹奏一般在算盘上跳跃舞动,那算盘珠上下翻飞,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半炷香的工夫,那大小两只算盘上的数字都奇迹般地回归到了一。这就是仓爷教他的“九九归一诀”。

仓爷演示完毕,徐徐地吐了一口气,问:记住了?

康悔文说:记住了。

仓爷说:悔文,我要走了,叶落归根。这玉算盘就送给你了,做个念想吧。

康悔文说:怎么,老师要走?

仓爷说:少小离家老大归,也该回去了。

康悔文说:老师,那你家中还有人吗?

仓爷摇摇头,说:两位高堂,早就不在了。离家年数多了,怕是乡邻也都认不得了。

康悔文说:老师,既然家中无人,还是不走吧。

仓爷再次摇了摇头,说:三十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这时,周亭兰匆匆从里边走出来,说:怎么,仓爷要走?

仓爷笑了,说:是啊,就再吃一次霜糖豆腐吧。

周亭兰说:好,我马上给您做。回去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来?

仓爷说:这一走,怕就不回来了。

周亭兰一愣,说:那为什么?

仓爷说:一言难尽。我被解职了。

一时,周亭兰不知说什么好。她说:仓爷,柜上有您入的股,我这就让人给算算。

仓爷说:不忙。路上不平安,先支五十两,其余的回头再说。不过,我还想托付你一件事。

周亭兰说:您尽管说。

仓爷说:这“白公公”跟我有段时间了。我要走了,路上不方便,就留给悔文吧。再说了,它也喜欢霜糖。

周亭兰说:也好。银子我马上准备。

仓爷说:不忙。

周亭兰说:稍等,我这就去给您上菜。又说:悔文,先生于你有培育之恩,好好陪陪先生。

康悔文忙说:是。

仓爷说:哪里话,这是个好孩子,能教他是我的福分。

待菜上齐时,仓爷美美地尝了一口霜糖豆腐,叹道:真好。

第二天一早,仓爷走时,周亭兰特意给他雇了一辆带有圈席的马车,并吩咐儿子康悔文,要他把仓爷一直送到老河口,等人上了船再回来。

然而,想不到的是,这辆马车在东去的官道上刚走出三十里,到了芦苇荡边,只听一声呼哨响起,土匪围了马车。

芦苇荡一望无际,白色的芦花在风中簌簌抖着,夕阳下像飘飞的血。土匪们像是从血海里冲出来似的,一个个脸上蒙着黑布。

仓爷掀开车篷的帘子,只见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汉子站在马车前,说:是仓爷吧?小的已恭候您多时了。

仓爷说:是我。

汉子说:在下断指乔。听说仓爷发了大财,特意来送您老一程。

康悔文为送仓爷一路相陪,不承想遇到劫路的。他跳下了马车,冲上前说:你们想干什么?他跟着马从龙学了十二年的武,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想跟人比试比试。

断指乔看了康悔文一眼,并不回话,手一伸,只见一把飞刀“嗖”的一声,正钉在康悔文头上的车横木上。而后,他冷冷地说:仓爷,请下车吧。

仓爷说:咱们无冤无仇,这是为何?

断指乔说:明说了吧,有人出钱买你的人头。不多,三千两银子。

仓爷叹道:本想一走了之,没想到竟如此之难。

断指乔说:仓爷,欠你的馍情,我已还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然,我和兄弟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仓爷说:既然是我的事,你就放了他们吧。

断指乔说:好说。

仓爷回过头,对送他的康悔文说:悔文哪,你回去吧。快走!

康悔文正欲迈步,突然转身说:纵然是黑道,也要讲信义。你收了人家的钱,就要办事,对吧?

断指乔看了他一眼,说:对。

康悔文说:三千两银子?

断指乔说:不错。

康悔文说:区区三千两银子,就要杀人吗?

断指乔说:区区?哼!

康悔文说:那好,我拿三千两银子,赎回我老师。行吗?

断指乔笑了笑:小子,我知道你家的霜糖豆腐好吃。你要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我还告诉你,我这是替天行道。有人说,这位仓爷是仓署里的大老鼠。这次,他带走的银票就不下三万两。既然是赃银,我为什么不能借来用用呢?

仓爷说:你听谁说我带走三万的银票?

断指乔说:这就不要问了。

仓爷说:是仓署里的人告诉你的,对吧?好汉,你上当了。

断指乔说:此话怎讲?

仓爷说:我哪里有三万银子?我不过是不愿与那些人鼠同流合污罢了。若不信,你尽管搜。

断指乔想了想,说:也好,死也要让你死个明白。来人,上车给我搜。

几个喽啰上车翻腾一阵,抬下来一个木箱,打开一看,只有几本书和日常穿用的一些衣物。

断指乔怔了怔,说:仓爷的手脚很干净呀。

仓爷说:也不那么干净。说实话,我平生的积蓄,确有五百两银子。只是我喜欢吃口霜糖豆腐,入了股了。不瞒好汉,我遭人暗算,正是不愿当人鼠的结果。

断指乔说:如此说,是我错怪了仓爷?

一个喽啰赶忙上前对断指乔说:乔爷,他已认出你来了,不能留活口啊。

断指乔说:无须多说,放行。

仓爷说:一个蒸馍,换来了如此的大恩,我却无以为报。好汉的恩典,待我来世再报吧。

康悔文说:老师,你放心,欠下的人情,我会还的。

这时,断指乔说:小子,口气不小啊。你记住,三千两银子,这话可是你说的。

康悔文说:是我说的。

断指乔说:小子,一言为定。

沿黄河故道往下走,有一地方,叫四间房。

四间房不是只有四间房子,那是隐在河套里的一个流民村落,很小的村落。

没人记得四间房的来历。这里曾是一段旧河道。黄河改道后,干涸的河道里长满茅草。茅草长得深,刮风的日子,那茅草就像是一群群披头散发的女鬼,带着凄厉哨音,很瘆人。由于茅草多的缘故,这里的土坯房均以茅草苫顶,很凑合的。

住在四间房的人,大多来路不明,有逃荒的,有躲债的,有作奸犯科杀了人的……马从龙最初就在这里躲过一些日子。早些年,牢靠些的住户,会开上一片荒地度日。也有人在黄河以打鱼为生,更多的是些流民,熬到汛期去出河工。经年累月,这里就成了个小村。

如今,这里住的多是吃河饭的。汉子们十有八九在外拉纤、当船夫。他们从外面回家,乘的都是小瓜船或是木筏子。不知从何年何月始,人们在黄河边挖了条浅些的引水道过来,纤夫、船夫们来往就方便多了。渐渐地,这里就成了个民间摆渡的小渡口。

芦苇荡劫后余生,仓爷决定改走水路。走水路也不敢走大码头,于是就想到了四间房。仓爷当年曾周济过一些难民,有个老闫就在四间房摆渡。芦苇荡离四间房只有七里路,除了纤夫,很少有人从这里上船。从这里走,不会为外人注意。

康悔文送仓爷到四间房渡口时,看到一只摆渡的瓜船在河边停着。仓爷见一人身披蓑衣蹲在船头,心中暗喜。远远地,仓爷问一声:是老闫吗?只见那人应声站了起来。两人快走几步,待到近前,仓爷发现,这人蓑衣后露出腰刀。仓爷叹道:又错了!

那人扬声说道:不错。奉县太爷令,缉拿盗卖皇粮的重犯。

说话的人,是已当了县衙捕头的马从龙。而那平日摆渡的老闫,早已被捆了个老婆看瓜,在瓜船里趴着呢。

马从龙当上县衙捕头不到一个月,就领下了这道抓人的密令。

仓爷叹了口气,说:我怎么没想到呢。既然旱路不保,那水路自然也难脱身。

马从龙说:仓爷,对不住了。实话说,你是插翅难逃。无论旱路、水路,各个码头,都有县衙的捕快守候。

康悔文赶上前来,惊讶地问:师傅,你怎么在这儿?

马从龙说:我是本县的捕头,自然要来缉拿朝廷要犯。

康悔文说:师傅,弄错了吧?仓爷怎么成了朝廷的要犯?

马从龙说:仓署里下了加急文书,有人告他倒卖国库皇粮。仓爷,对不住了。我只是拿人,案子的事,不归我管。

仓爷叹一声:本想一走了之。看来,真是走不成了。

康悔文忙说:师傅,仓爷是被人陷害。刚才在路上,他已被土匪们劫了一次。仓署里的人,要花三千两银子买仓爷的人头!如今,真成官匪一家了?

马从龙一怔,说:官匪一家?这话过了,还是跟我到县衙归案吧。你确有冤屈,可以对知县大人说。

仓爷说:马先生,我一向很敬重你。你看我像个贪赃枉法的人吗?

马从龙说:仓爷,我知道你的为人。可如果我放了你,我在县衙也难待了。

仓爷抖着两手,悲愤地说:我冤哪!你可知他们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正是他们狼狈为奸,盗卖国库粮食。有谁知道,那么大的国库,有四个太平仓,装的都是满仓黄土啊!

马从龙一惊,说:真有此事?

仓爷说:马捕头,我知道你吃的是官饭。实话告诉你,他们这是要杀我灭口!你记住,8、11、13、15都是空仓。那上边盖的是麦糠,下边是黄土。我的话若有一字虚言,天诛地灭!此话撂在这里,我跟马捕头走就是。

仓爷说出实证来,马从龙不能不信。他迟疑片刻,说:等等。仓爷,我就是放你走,你也出不了县境啊。从昨天晚上起,凡进京上省的人,无论水路旱路,都要严加盘查。

仓爷长叹一声: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就是一死吗?!

马从龙手握刀把,沉思良久,犹豫再三,终于说:跟我来吧。

马从龙领二人来到一小树林,解开一匹马说:走,赶紧走。先往西,绕过大路,再往北。

仓爷愣了,说:那你呢?

马从龙苦苦一笑,说:放了你,这捕快我也就不做了。

仓爷俯下身去,一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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