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宴。”
这两个字,姬千愁登基三百年来,讲过无数次。今日,第一次觉得如此沉重。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
宾客仍未从之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告罪一声,径直向外散去。况且,就算缓过劲来,他们也对这昔日的霸主失去了敬畏之心。
楚国违逆,大厦将倾。一个即将被灭的国度,又有何值得他们的交拢,只能是跟着一起覆灭。各大势力的最高执法者,哪个不是人老成精,他们此刻正想自己的势力能在楚国分得多少利益。
这群人当中,自然是有莫家家主。
他正带着一群人向云宫外行去。他为了隐藏得更好,特意混迹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为凸显仗义,他还带上了重伤的好友“袁老道”。
一路无言。
直到一行人掠出云宫千里,才言语道:
“幸亏我技高一筹,与那两人见面时,没有露出真容,否则……今日怕是走脱不了了。百里无生那个蠢货!”
“大哥,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另一个计划?”
“不,这与我的计划有点出路。本来我是想用斩魔的由头,借东洲府之势,继而扶姬无忧上位。然后,他坐稳江山后,便把许诺我的东西交给我,这计划本万无一失,皆大欢喜。没想到,楚国那老不死的这么强势,连东洲府的面子都不给。不过,也好,等东洲府灭了楚国,东西照样是我的。现在,我们走。”莫家家主一挥手,下令道。
……
楚国,云宫,
人们纷纷离开,唯有皇家子弟还留在现场,他们对于未来,不知所措!
当然,除了一人。
噗通
四皇子姬无忧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一张脸,像是吃了死孩子一般。想开口辩解,却又如鲠在喉,不知从何说起。他本以为,有东洲府撑腰,胜券在握。他可以如愿以偿地成为楚国之君,可以像捏死一只蝼蚁一样,将姬子桓置于死地。没想到,事情竟会出现如此戏剧化的场景。一切都变了。
这就像是一场美丽的梦,但还没做,便化作了泡影。
姬千愁对于这个儿子,失望透了。不愿再多说什么,该知道的他也都知道了,只见他手臂一挥,刹时一道血光浮现。
呃啊啊!
姬无忧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什么都没得到,还搭进去了一身修为。此时此刻,他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了
顿时有两名侍卫模样的人来到姬无忧的两侧,一人一只手,夹着向外拖去,宛如拖着一条死狗。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父皇!”姬无忧声嘶底里,渐渐远去。
“呃啊!”
当一声惨叫从外面传来,天地就此清静。
其余皇子、公主相视一眼,虽未言语,其深意,彼此尽在不言中。
“尔等先回寝宫,让朕一个人待一会!”姬千愁给他们下令,眼中有一丝疲意。
皇子、公主们逐一告退,相伴离去。姬子桓则是被皇后带回了紫阳宫。
偌大的云宫,一个人端坐于龙床之上,神情专注。忽的,他的眼眶多了些许湿润,这是他守护了三百年的国,更是他从小到大的家,他舍不得离去。
然而,理智告诉他,他必须走。楚国传承不能断,楚国血脉不能绝,只要这两者尚存。他相信,一切可以重头再来。
想到这,姬千愁心里最后的一缕疑虑,也消除了。
……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高悬,皎皎月华如水,此情此景,若是泛舟湖畔,对酒当歌,定是一番良辰美景。
楚国内却并不平静,此刻,白天里的一群皇子、公主再次聚集在一块,只不过相比较而言,多出了一人——一个刚刚出世一年的小家伙,站起身来还不到成人小腿高,粉雕玉琢,精致的像个瓷娃娃似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憨态可掬。牵着姬子桓的手,上蹿下跳,很是活络。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时眨巴,好奇地打量着这帮“巨人”,令这紧张的气氛,多有一份活跃。
这么漂亮的一个孩子,自然赢得了在场所有少女的喜爱。若不是顾忌他身旁的姬子桓,再加上此次不同寻常的聚首,她们恐怕早就冲到小家伙面前抱起他,亲上几口。
反正是自己的弟弟,也不怕被占便宜,何况,他还这么小。
少年们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有生出嫉恨之意。相反,他们也很喜欢这个幼弟,宠着他,惯着他。
“人都到齐了吧?!”姬千愁的身影于虚空浮现,真容显露。
皇道龙气,与一国国运相连,乃是信仰之力。
古籍有云: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民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国泰民安,则民心所向,龙气云集,加持于国君周身,护其左右。
而今,一日之内,龙气尽去。人心宛若东流水,一朝尽去再重头。
此时皇子中为首的一人,强忍着失落,向前一步,禀告道:“回父皇,人已到齐。”
姬千愁目光在走出的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旋即,收回了目光。
此子,自然不是姬子桓,而是楚国的二皇子。如今,姬子桓身负魔血,不得人心,姬千愁这样安排,也是无奈之举。
姬千愁微微颔首。
于是,二皇子退回队列,与一众人共同执礼拜见。
“加上死去的四子,朕一共有九个皇子,十二位公主,其中有些人已经成立家庭,为人父母。然,楚国遭劫,尔等身为楚国后裔,本该披甲上马,浴血奋战。眼下的形势,战斗,无异于以卵击石,最终,只能是尘归尘,土归土。”
姬千愁说到此,顿了顿,吸足一口气。旋即,道:
“东洲府离楚地千里之遥,一时半会还无法到此,我已经宣布解散楚国。当今之际,你们各自走上祭台,那里有祖上留下的法阵。记住,不要抱团并行,尽量分散到各州各地。楚国的火种就在你们身上了,你们活着,就是希望。”讲到最后,姬千愁的声音略有哽咽。
“父皇,那你怎么办?”姬子桓从后方走出,急切道。
还不等姬千愁开口,二皇子提前插嘴道:“父皇神通盖世,自有安排。一切,都是你这个魔人引起的,到现在还惺惺作态干甚!”二皇子越说越气愤,扑头盖脸地奚落着这曾经的大哥。感受到其他兄弟投来“钦佩”的眼神,他胸中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姬子桓自觉理亏,不曾开口反驳。但被他牵着的小家伙不干了,瓮声瓮气地叫道:“二哥,你不许欺负我大哥!”说着,松开姬子桓的手,两手向前伸展,本试图抓住二皇子的衣摆,但因为太小了,小家伙只够得到他的裤腿,而且,抓着了,说什么也不撒开。
二皇子瞧见那双泪汪汪的眼睛,他顿时没了脾气,只得蹲下身来,好生劝慰一番这弟弟。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祭台源于古代,历经千年,不曾开启,因此开启它需要一段时间。这期间,姬千愁把二十几个子嗣统统带到藏经阁,一一传授功法、秘术。并叮嘱他们,一旦学有所成,销毁原本。
诸皇子连连应声,心思却早已被琳琅满目的秘术所吸引。藏经阁,平日里是不对外开放的,即便他们身份显赫,但想要入内修研,需得请示,得到首肯后,才可进入其中;或者,曾立下赫赫战功,以武勋入内。
他们从未想过,藏经阁大门有一日竟大开。可想而知,此刻他们的心情。
小家伙因为年幼,尚未识字,呆在这里,着实无趣。姬千愁便想着把他先送回紫阳宫,让皇后照看。随即,又想到长子,身负魔血,旁人不愿接近,在这里,未尝不是煎熬。
“子桓,九儿,你们过来!”姬千愁向两人招手。
姬子桓见状,停下调息,拉着小家伙朝姬千愁走去。话不多说,姬千愁双手结印,衣衫无风自动,旋即,带着二子,乘奔御风而去。
同时,一道声音自每一个心中响起:
“今夜子时,祭台升,生门现。”
众人默念一遍,记下关键字。之后,又卷入了修炼狂潮。
……
子时,一位位皇子、公主,踏上了祭坛,洒落下鲜血,顿时,祭坛上浮现出一条条歪歪扭扭的划痕,好似孩童随手涂鸦上去的,让人不禁有些怀疑。小家伙也在这批人中间,他是跟哥哥姬子桓一起上的祭坛,此刻,他正呼哧呼哧地吹着受伤的小手,大眼睛噙着点点泪花。
哧
突然,祭坛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一群人的身影就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