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拥挤的房间里,充斥着食物发霉和酒精混合的味道。许露栗抱膝坐在床的角落,齐腰的长发油腻打结地胡乱盘在头顶。她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懒散倚靠在沙发上的人。嘴巴张合了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你见过他?”
游昊整个身体陷进了沙发里,她抬头望着天花板,“你把他赶走的。”她慵懒地翻身朝向许露栗,“还找他做什么?”
“你不明白……”
“那你讲给我听。”游昊在黑暗中轻轻眨眼。“有意思的话,我就帮你。”
许露栗遇到钱镇宇那天,是2002年中最冷的一天。
漫天飞舞的雪花厚厚地盖住了整座南方小城。带着卷的风和争相落下的雪阻挡了人们出门的脚步。一切外出被迫停止,大家统统缩在没有暖气供应的屋子里,翻出最厚的衣物捧着烫手的开水,瑟瑟发抖却向往着那少见的素白世界。
大雪堵了人们外出的路,也断了消磨时间的电。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百无聊赖只能举行一场又一场的家庭游戏。
各家各户的笑声穿出院子,聚拢在小巷后又一起飞进了许露栗的耳朵。
冷冰冰的屋子,熄灭的炉火。刚接过电话的听筒,被胡乱地扔在桌上压着一叠泛黄的稿纸。
满是霜的窗户让光也变得暗沉。许露栗站在窗前,额头紧贴玻璃,浑身不断地发抖,屋里唯一的声音是牙齿因为寒冷的不断碰撞。
冻得四肢都僵了,却不愿动,只机械地一口一口往玻璃上哈气,似乎是妄图把整个胸腔里的热乎气儿都吐出来。
钱镇宇就在这时,敲响了许露栗的房门。
门开的瞬间,风便夹杂着雪花舞蹈着进了屋,听筒下的纸张应了风的邀约,盘旋起来朝着门外飞去。
许露栗被冷气冲得睁不开眼,两人在风雪声中对喊了半晌,灌了一肚子的凉气,许露栗才听清了来者嘴里的两个关键字“合租。”
合租?是有这么回事儿。可那是三个月前,急着想找人分摊房租的时候。而现在,工作有了着落,她也扛过了那段时间,这本就不大的房子也就没有再匀出一间的必要。
许露栗抬手挡雪,望向来者想说一句,“回去吧,不租了。”可刚坚强地微睁开眼睛,却已空无一人。眼前只有几张尚未落地的稿纸在上下翩飞,将要融入雪白的世界。许露栗回头望了眼空落的听筒,心中的浊气便像是随着那稿纸一起飞走了。
她低头望向倒在地上满脸通红的人,附身拽住了来人的胳膊。
钱镇宇滚烫的脸颊,喘不匀的呼吸一度让许露栗觉得这人的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在道路不通无法送医的情况下,许露栗翻出了家里所有的被子,燃起了炉子给灌下了几碗热姜汤又睡了整三天后,钱镇宇终于悠悠转醒。脸上的红晕开始退下,一身虚汗发完后整个人也变得清爽了不少。
看着那张缩在厚重被子里,充着水汽的眸子和颤动的睫毛,少年微醺似泛红的脸颊和略带委屈的表情,让许露栗这几日因疲累积攒的怒气就像扎漏的皮球一样瘪下去了。
她轻咳一声,正了正自己的脸色,“好了就收拾收拾走吧,我这儿不租了。”
被子里的人闻声愣了半晌,垂下眸子手在被子里摸索了一阵后,裹得厚重的胳膊伸了出来,骨节分明的手透着病态的苍白,停在许露栗面前微微张开,是一卷皱皱巴巴为数不多的红钞,清冷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低哑,“姐姐,我有钱。”
湿漉漉的眼睛带着讨好,定定地望着许露栗就像是一只在撒娇的小狗。
像豆豆的眼睛。毛茸茸的豆豆,安安静静并不贪心,只吃自己给的食物,只愿陪在自己身边的豆豆。
许露栗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卷钱,数也没数便揣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