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高高的被抛起,又一次被重重地摔下来,到了鬼的世界便没了痛痒的知觉,倒是梦中的有些事情让人费解,说起来便是迷信了,可的确是我的事实,十几年不见的同事老长几个月前突然出现在我的梦中,我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而老张仿佛在寻找他的孩子,没在意,醒了就差不多忘了,可几天前另一位失去孩子的同事在电话中告诉我:“还有,老张的孩子几年前也被杀害了”
现在想起来十分震惊,我与老张关系平平,来往甚少,只是在20多年前我在基层工作时,他曾与人合伙排挤过我,如果不是得知他孩子死了,我连这也该完全忘了,可这些又有什么联系呢?许多事情不能瞎联系,否则别人便会说你落井下石、幸灾乐祸。说实在,我几乎连老张都快忘了,差不多有十几年没见过了,人总愿意想起愉快的事,而不愿去想不愉快的事,因为不愉快的事往往是不值得记忆的。
“可他偏偏让你想起!”谁在说话?我到了什么地方?似乎是到了山脚下,沉沉黑夜替代了那阵疯狂的沙暴,四下安静地有些不正常,因为我隐约感到这不是人居住的地方,对,正如题目所云,我到了墓地,可除了守墓人,谁会在这夜半到墓地来呢?大概是思念亲人过甚者,白天守候一直不忍离去,存心要把这份哀思交给黑夜,黑夜是孤独的,也是相对自由的,更不会有人打搅,可守墓的管理员难道就不劝阻吗?我静静地靠在一面墓碑上,试探着终于坐在它下面,掏出打火机和烟,那声音是个中年女子:“别抽烟,夜是需要静止一切才能体现出安详的。”
看来她没有恶意,我接受她的建议:“失去亲人固然很难过,可一味的哀伤下去似乎有些不讲理,忘记了活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她哀叹着:“要是两者都有,你会怎么想?”我感到她很特别:“那么你是鬼了?”她纠正到:“确切讲死人,我没见过鬼,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属于哪一类。”我确切了她的身份,便不会去强求她现身或做些什么证明给我看:“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老张失去了孩子?”她接着用极其凄凉的声音诉说:“当人失去肉体时,才知道灵魂里需要什么,可那时已经晚了。”
我不打算和她探讨:“灵魂和肉体是缺一不可的,你把他们分开讲,似乎有悖常理。”她却要把话题继续下去:“人间最可悲的是,人活着时失去了灵魂,而看到自己的亲人死后,他的灵魂麻木了,而对肉体的生命也产生了逆反,他觉得生不如死。”我问:“你是说老张吗?他很不幸,那孩子也很无辜。”
她到:“正是因为很无辜,才更显出他的不幸来,重要的是他现在活着很勉强。”我不同意:“人没有权利去否定自己或别人的生命,当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去杀人,那他什么权利都没有了,他必须以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这时,一个孩子的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叔叔,我爸爸经常咒骂你,所以我遭到了报应!”我判断那是老张死去的孩子,但我从未见过他:“孩子,你说的不对,你爸爸就是和我有很大的仇恨,只要他没有想害死我之心,他都不应以失去你为代价,这和你有什么相干呢?如果那样,我反倒成了罪人。我和你爸几十年都没在一起,只是共事短短几年,我们不存在任何仇恨,况且那时我们都没有结婚,这更与你毫不相干。”
孩子的身形在我眼前飘忽:“就是你后来高升了,他一提起你就咬牙切齿,他嫉妒。”我笑了:“孩子,嫉妒是一种心理疾病,他应该得到同情而不是指责,那由不了他!你还年轻,所以想法很单纯,如果你把你的死归罪于你爸爸对我的嫉妒,那你也太狭隘了,这会让我很不安。”孩子的确很单纯也很固执:“他们说你通灵,所以我就在你梦里告诉了我被害的地方。”我感到吃惊:“难道就是那群没有盖好的大楼里的那间房子?那是什么地方?”
孩子知道我不想知道他被害的细节:“就是你进去又出来的房子里,那里现在是最大的古玩市场,你几星期前去过两次,你别再去了,有人盯上你了,因为你看出了他们卖的名人字画是假的,这对他们很不利。”我这才想起的确我是去过,本想在那里找几张当代精品,但都是赝品,糟糕的是那些高仿的作品都被我识别出来了,老板很不高兴,我只有离开。现在知道这孩子是在那里被害的,我恐怕不会轻易再去,那么大的市场,谁能记得我呢?女人的声音告诉我:“你很特别,他们想利用你,所以你设法甩掉了跟踪你的人。”事实面前我是不会否认的:“的确有人跟踪我,我凭直觉判断他的用意,所有在他跟上公交车后我立刻从后门下了车,他被拉走了。”女人冷笑道:“所以你必须承认你通灵!”迷信的事我是不会认可的。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我们要给你赔罪。”是几个年轻人的声音,我问他们:“你们就是绑架和杀害这孩子的凶手吧?你们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声赔罪,实际是对罪的认可。”孩子替他们告诉我:“叔叔,他们不止杀了我一个,他们杀了十几个,都是在网吧外绑架的,所以他们被判了死刑,现在他们要给我赔罪,但这没用,他们给我爸妈带来的痛苦是无法赔偿的。”孩子很冷静,我也很理解:“所以,你对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他们的出现挑起了我的愤怒!”有几只泛着荧光的惨白的手从地底下伸了出来:“叔叔,你劝劝他,让他接受我们的赔罪吧?”我愤怒地站了起来,用力向他们踢了过去:“不许你们这样称呼我!你们禽兽不如!”可我并没有踢到什么,只是一阵惨叫声充满夜色中的山林和墓地,让人感到压抑和窒息,我希望这声音立刻停止,我问那中年妇女:“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参与进来?”她轻声地笑了:“你这人真奇怪,你在我身上靠了半天,怎么还要质问我?”我打着打火机:原来我坐在了别人的墓碑底下:“实在抱歉,难怪你不让我抽烟呢。”她不再做声,孩子也突然不见了,我现在才体会到为什么人们把令人窒息的气氛称作死一般寂静。
我离开那座墓,往上走了一点,在一棵树下坐好,点燃一只烟抽了起来,但总觉得脚下不远处有人,不,这个地方、这种时间是不会有人的,有也是所谓鬼,是那个和我有着约定的鬼的一些什么奇怪的安排,我定睛看过去,模模糊糊,但却像是人影,它也坐着,仿佛是在一座墓前,我向它喊到:“别打扰死人,坐在别人墓上是不礼貌的!”那影子不动,我想我大概是出现幻觉了,便起身继续向上走,
不久,我累了,歇息下来,在另一棵树下坐下来,又看见那个影子,还是坐在原来那座墓前,奇怪了,我向上走出有约几百米了,脚下怎么会是一样的呢?大概墓都是相似的吧。歇足了,我又继续向上走,但只要一歇息下来,脚下就有同样的场景,看来我必须面对了,我决定往那影子那里走:“你不要挪来挪去的,我们谈谈好吗?”影子不见了,我感觉已经下到了那座墓前,可墓也不存在,我到了刚刚歇息的树底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鬼打墙?我想起我是和一只鬼在较量着,这一切都与它有关,我也不会一下回到现实中,我必须寻找、经历并战胜,可战胜什么呢?仅仅就是要证明我的胆量?难道就是不断追这挪来挪去的鬼影子?
不行,它在耍弄我,我得和它重新讨论规则,我喊到:“这不公平!你只是要检测我的胆量,但这么做我会没耐心的。”没有回答,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才是有可能打败我的精神杀手,哪怕有一声恐怖的鸟叫或狼嚎,我都会感到一丝安慰,因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自己想学这些声音,但顾虑那些墓地里的亡灵们,他们会不会反感我?看来我得主动了,终于,我想起了那双拖鞋,我把它们从怀里取了出来,果然有效!影子又出现了,而且是站起来了,隐约可以看到是一个女人的影子,一身灰白,头发也是白的,只是看不到正面,鬼一般吓唬人都是背影,可她并没有想吓唬我的意思,只是站起来,我拿着鞋跟了下去,她也开始移动,确切讲是在飞快地穿梭,我跟着她,她就像一只白色的蝌蚪在蜿蜒的溪水中一样向前快速地游弋着带我向未知的目的地走,彼此都默默地,但又仿佛有默契,
这回,我得跟着她的速度了,她快我得快,她慢我得慢,我几乎被她掌控了,可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呢?是否仍在考验我的耐心?我们在林间的墓地里穿梭着,她总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不仅是耐心的挑战,也是体力的较量,可谁又能知道鬼的体力能否透支?
她终于停下来了,我希望能靠近她,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鬼,我最好当面表示谢意,这算是一种交代,“哎呦!”一个粗鲁的男人的声音打破了我们的沉默,我向前扑去,但他却发出受伤般的嚎叫,我像刹车失灵一样向下蹿着,脚再也收不住了,最后,我碰到了什么东西,头部感到一阵剧痛,完了,要是有了脑震荡,记忆的暂时丧失会给我带来麻烦,但我好像还有理智,至少我知道拿出打火机照亮,看看我在什么地方摔倒,“你压到我身上了!”可我分明感觉到是摔倒了土堆上,我让开身子,原来是压到了一块石碑上,仔细看,上面刻着四个字:一号墓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