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鬼存在的,不信鬼存在的,都会在心里勾勒着自己心里鬼的形象。对于恶者来说,鬼就是恐惧、凶杀、暴力、贪婪、丑恶、罪恶的代言;而对于哀者来说,鬼是一种幻想、另类、好奇,甚至有时鬼是理想和美的化身。在《聊斋志异》里,蒲松龄往往把鬼魅美化,不仅美化她们的形象,也美化她们的灵魂,可既然是鬼,她们还有灵魂吗?如果是美鬼,那她飘散在夜空中的孤魂,往往会在不断寻找她释放美意的对象,就看你接受与否。很不幸,我在多年前被美鬼相中了,而且是名扬天下的美鬼,她让我流连忘返
无题唐。王宝钏
冷淡幽姿不惜春,一天秋雨趁精神。
修容加瘦餐野菜,依水流香洗耳人。
这一别十八载
磨去了青春年华
春风儿不再播撒窑前窑后
只因那荠菜无根果腹难
只因那鸿雁无信传音难
这一别十八载
化去了往日容颜
秋风儿不再以泪洗面
却只为日升月落度日如年
风雪只见去时印
泥泞不见来时痕
十八载十八载
有多少岁月相残
2005年10月2日盛顺丰即兴于西安市中心家中
先骂那嫌贫爱富宝钏父,
再骂那续写宝钏代瓒争风吃醋之作者,
后骂那在寒窑一侧盖庙亵渎爱情者;
宝钏父嫌贫爱富为本性,
宝钏代瓒争风吃醋为扯淡,
最可恶乃立庙进香拜“烈女”
污辱了宝钏女寒窑苦守为争爱情自由之功
2009.7.23.盛顺丰即兴于西安市中心家中
王宝钏,这传说,被演义了一千多年,戏文也逐步完善她的情节百余年,只可惜越来越走样,如今的寒窑让人寒心。寒窑距我家就不足四十里路,自那日踏青寻访寒窑后,见到一派香烟缭绕、偶像大拜,全然失去了忠贞美女、憨厚英雄的本色,让人无法不叹息!
如今那里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时,那里还是土路。那日下午,独自到南郊,信步来到大慈恩寺东侧,有蹦蹦车夫主动上前招揽:“先生可是想去寒窑?”他在念台词,也在试探我的情趣,难得他能猜透我的心思,我开始入戏到:“如今的曲江流饮也只有这一处可去了,只是你这车较为颠簸,怕是我体力难以支撑,上次来是坐单位的车。”他力劝我:“听你口音不象是本地人,你放心,我不会宰你的,俺陕西人是以厚道出名的。”我无奈地说起了地道的西安话:“乡党,你误会了,我真是怕颠簸,我是在这达生这达长的,我是真的想去又真的怕受罪。”他没有笑话我:“实在!象咱陕西人。我可以开慢点,到了那儿你尽管转,我等你,出来再给钱,说定。”我想,来回起码也得50元,在我先他出价后,他红着脸说:“来回20块咋像(样)?”我感到羞愧:“不行,连油钱都赚不回来,来回30块,咋像?”他只摇手:“不行不行,旁人知道了说俺骗人哩!”我生气了:“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要双方都能接受,不拉也罢!”他看我确实生气了:“你可真是地道的老陕脾气,行,我就沾一回光!”二人达成协议,便突突上路了。
快到寒窑了,我要求他停下来:“这一段我喜欢自己走,再说我也颠簸不起了。”他感到奇怪:“你这人真怪,不象是来参观,倒象是回家,好,我陪你走一段。”我拒绝了:“乡党,给,这是车钱,我到里面可能要多呆会儿,你也可以趁这时间再拉几趟。”他不同意:“你出来晚了不怕,反正我可以等;你要是出来早了还不等的急死了?这外面连个人家都没有,想坐都没地方,不行不行。
”我笑了:“我要是出来早了就慢慢走,走不动了就等你;出来太晚了,就上你家去住一晚上咋像?”他显然是希望后一个结果:“你不嫌俺农民家脏?”我生气了:“陕西人,谁的祖宗不是农民?”他并不认为我虚伪:“行,那你就多转会儿,我咋都会来接你的!给,把车钱先拿着,没干完活不能收钱!”我不会同意:“是你看不起我了!”他仔细打量起我:“看不出你文绉绉的,还真象戏里的武将,敢问先生年龄几何?”我笑倒:“没到寒窑,便叫起板了?在下三十有五,敢问年兄贵庚几何?”他大笑了:“误会误会!小弟二十有八,实在是冒犯仁兄,赔礼赔礼!”二人大笑,车夫去也,大吼秦腔:“三姑娘不必泪如雨”呀!是地道的“别窑”中薛平贵的激昂唱段,不由人从心里要叫起板来。秦腔,大秦腔,这唱了数千年的秦腔,这为京剧无偿提供了脸谱和道白的远古之音,有谁知道它曾被秦王称做千古之秦音?有谁知道它在古战场上那一吼吓破了敌人的胆?它是战争中孕育出的,却为平定战争做出了贡献。宫廷内事听京剧,才子佳人听越剧,家长里短听豫剧,贫民苦情听评剧,帝王将相听我大秦腔!
我本是声带较薄的,无法吼出那份豪迈来,但我的模仿力是从小到大都得到公认的,并且音准极好,想到王宝钏不比男子差,便“反串”起王宝钏来:“王宝钏,在寒窑”不觉得已来到寒窑,大门是关着的,我敲着售票窗口,开了,一个中年女子伸出头来:“下班了。”她看到我失望的样子:“来的人太少了,下午更没人来了,看你是确实想进去,等着,我给你开门。”不久,大门旁边的小门开了:“你进去吧,可别太晚了?”我把票钱递给她,她笑了:“算了,看你也不是看热闹的,不是懂戏,就是懂情。”我又惭愧了:我既不懂戏也不懂情,只是有一点我很忠情,所以很赞赏王宝钏。经过了宝钏塑像,我径直进了“妖马”洞,后面那女人喊着:“先生,给你蜡烛,里面这会儿已经关闸了,电工师傅回去了。
”我接过蜡烛,道了谢,便用打火机点着了蜡烛,缓缓地进了洞,走了大约有五分钟左右,突见前面有一石马塑像,我兴奋了:怎么在洞里也为妖马塑了像?不由得童心大起,便纵身骑了上去,不料意外发生了,那马竟然说起话来:“大胆狂生!想我红鬃烈马乃英雄坐骑,似你这等文弱书生也敢造次?看本骑厉害!”它便载着我狂奔起来,我是不会骑马的,即使到农村去,八百里秦川也是以秦川牛驰名的,骑马打仗是古人的事,但我已“骑烈难下了”不妨拼他一回!我吼到:“无知的畜生,你本来不是连薛大爷也不服的吗?如今倒学会了马仗人势了?难不成你还将我吃了怎地?”畜生有些老实了:“薛爷去了西凉国平定代瓒之反,我这一等就是千余年,可怜那宝钏女更是等白了头”它竟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我大为吃惊:“你不是随那薛平贵去平定叛乱了吗?十八年后你们回来接宝钏进了宫,你怎么这么说?”那坐骑叹息到:“唉,无知的读书人哪,戏文里的故事你也能信?去,你见到该见的人就自会明白!”说完,它把我扬身从洞中甩出,我大叫:“吾命休矣!”
我闭上眼睛,等睁开时,已经落到了一道沟茆间,怎么妖马池不见了,与上次见到的场景大不相同了,我庆幸:终于不再刻意修饰了!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在荒草间找着什么,我上前问到:“老奶奶,您在找什么?”她不愿意抬头:“找荠荠菜。”我接着问:“如今日子这么好,还要吃野菜?”老婆婆有点生气:“你道那僖宗皇帝能给百姓一口饱饭吗?”我笑了:“老奶奶,您一定是个老戏迷!连故事的时代都稿得如此清楚。”她终于抬起了头,放下手中的小铁铲:“先生到底是何人?怎么把僖宗皇帝说到戏里去了?现在不还是大唐吗?”看来我得随了年代论事了:“大概我是忘了吧。我是来寻访王宝钏的。
”那老婆婆平静地问我:“是那王家三姑娘吗?找她何来?”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戏中说她和薛郎入宫享福去了,但后来又续写了宝钏与代瓒争宠的戏让我大为不快,那王宝钏性格刚烈、富贵不能、万金不可屈,怎落得与外女无耻争宠?纵然是书者仰慕,也不可将宝钏女写得如此下贱,如此荒唐我却不信,妖马让我见该见的人”老婆婆问:“你信哪一个呢?”我说出自己的见解:“如果说宝钏是忠贞女,我宁可信妖马的!”她淡淡一笑:“可它没给你答案。”我失望了:“我不相信的,唱了百余年;我恨恶的,一见再见;我想知道的无法知道,我想见的无法见到。”老婆婆的语气开始凝重起来:“你能告诉我你恨恶的是什么?”我气愤地告诉她:“宝代争宠,还有,把宝钏为了争取来的爱情自由叫做烈女,是为三崇四德邀功,这是糟蹋宝钏,践踏忠贞的爱情!”
老婆婆竟低声哭泣起来:“有此评价,那王家三姑娘也不枉孤守一生啊!”我感到答案快出来了:“老奶奶,不是说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吗,怎么是一生呀?”老婆婆告诉我:“那薛郎一去西凉何曾归返?那宝钏女又何曾再见过苦命夫还?”我接着问:“不是有五典坡吗?不是有鸿雁传血书吗?”老婆婆望天哀叹:“想那三姑娘仰望苍天,对鸿雁一声叹息,竟演义出这般故事也算感人;想那平郎一封绝命血书传回,也被后人善意颂唱!既是与父亲三击掌又何能反悔?宝钏既不是那嫌贫爱富者,又何必对军爷夸富贵显达官”我非常赞同老婆婆的说法:“说的有理有力有节!那么,薛平贵应该是命丧他乡?那宝钏女孤竟守到终生?好一个千古忠情绝唱!做男人就要做你说的薛平贵,做女人就做你说的王宝钏!”她可能感到了我语气中的极大愤慨和悲伤:“后生,该见的人你已见过,回去吧,此生有你这般为情痴迷者,只当见到了我那苦命的薛郎,宝钏足矣!”我突然反应过来:“您就是王宝钏!你…”不等我说完,一阵狂风扬起尘土,迷了我的眼,也迷了我的心,更让我心怀上落下沉重的一幕。只听得,前方坡上传来朗诵声:
冷淡幽姿不惜春,一天秋雨趁精神。
修容加瘦餐野菜,依水流香洗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