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后,彭城项羽戏马台,我正在自己经营的一个小小的古董店里,看着当年爷爷留下来的一本笔记。我的思绪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恁搁这收不收生坑啊。”我当时看的正是兴起之时,本不愿抬头,直接打发了事。却听见“生坑”二字,不由一愣,心想这老家伙不简单。所谓的“生坑”就是从墓中挖出来的古物。
我合起笔记,抬头看向柜台外边,只见一个干巴巴的老头站在炎炎烈日之中,约莫六十岁的样子,穿着当地农民特有的汗衫,趿拉着一双解放鞋,头戴斗笠,嘴里吧嗒吧嗒的抽着呛人的大烟锅子。
我皱了皱鼻子问道:“呵老爷子,看不出来,您老还是个手艺人。”老头子见我回话,乐呵呵的走上前来,喷着满嘴的烟雾说道:“这个小哥,您来看看这玩意儿值钱不?”
我忍着呛人的烟味问道:“拿出来给我看看。”说着只见老头从怀里颤颤巍巍的掏出一个考究的紫檀匣子。轻轻的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绿油油的东西。我搭眼一看,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上面覆盖着层层的铜锈却不像是能够轻易造假出来的。
我们做一行的,凡是见到古物,就认为是个赝品,这是多年浸淫此道养成的习惯。于是我开口就有些不耐烦的说到:“您大老远的跑来,就为了来给我看这个赝品,您老也不怕闪了您的老腰。”
没想到老头子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不是,实话给你说,这个东西不是俺的,俺也是拿人钱了,他叫我拿这个东西给你看看的。”
我一听就是一头雾水,难不成有人要诓我一笔。做我们这一行的,是最容易被骗的行业,时不时的就有打扮成农民模样的人,前来兜售赝品。更有甚者,做起了蜂麻燕雀的行当,专吃我们这类古董商人。
我将老头拉进店里,谨慎的问道:“是谁叫你来的?”老头子瞧了瞧外边,也是疑惑的“唉”了一声,就说道:“刚才还是搁那的,怎么一转眼就跑了。”我随着老头的目光看向外边,除了几个叫卖的商贩,再没有其他的人。
“那个人还留下什么话没有。”我问道。
老头子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下,就慢慢的说道:“还说啥子来着,对了,就是什么子挂剑台,下面还有个什么观景的饭店等你。”
我连忙说道:“季子挂剑台下的云湖观景楼对不对。”老头子恍然大悟的说道:“对,对,对,就是这。行了,这东西给恁了,俺走了。”说着老头便匆匆离开。
我看了看手中的那枚铜锈斑驳的青铜器,陷入了沉思。
季子挂剑台下的云湖云湖观景楼。我将自己的小夏利停好,看着饭店周围停着的各种豪车,总感觉自己的小夏利有些格格不入。我刚到饭店门口,就迎面走来一位衣着得体的服务员将我请了进去。我紧紧的跟随着服务员来到了顶楼临湖的一个雅间,服务员打开房门就慢慢的退了出去。
我走进房间,四下里看了一下。整个房间的整体装修古香古色,韵味十足,满满的一桌酒席甚是丰盛美味,临湖一边的窗户背对着我站着一个衣着靓丽的妙龄女子,像是在欣赏窗外的湖景。看其背影颇有几分富家小姐的风韵。
她察觉我已到来,并没有转身,只是慢慢的说道:“淘沙炼金天官印,观闻问切皇子军。”
我随即一愣,想起了这不就是爷爷常常念及的那首无题诗句吗?既然来者要表明身份,那我也就随口接道:“淘沙秘术判阴阳,升官发财莫贪心。”
那人随即轻轻笑了一笑,悠悠的转过身来,客气的说道:“呦,不愧为淘沙后人,这首无题诗对起来还是那么朗朗上口。”我一看面貌,不觉一愣,曼妙的身材配上绝美的面容,端的是花容月貌。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此人的年纪和我相差无几,一嘴的北京的腔调听起来正宗浑厚。
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让我坐下,她自己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东家主席的位置。我刻意让自己坦然一些,说道:“既然咱都拜过同一个祖师爷,有些话还是别在藏着掖着了。”
那女子听我这样一说,绣眉微蹙,随后又是嫣然一笑,说道:“爽快倒是爽快了些,就是性子有些急躁,一点也不懂得浪漫。今天我给你的东西你看到了吗?”
我听她这样一说,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伸手就掏出了老头子给我的那件青铜古器。放在了桌子的中央然后略有轻蔑的说道:“怎么,堂堂的淘沙天官手里也会有赝品。”
那人听我这样一说,又是盈盈一笑,说道:“眼力果然独到,不错,这个是赝品,可你知道,这是个啥赝品吗?”
我皱了皱眉头,看着桌子上的那个青铜器说道,有些迟疑的说道:“这是一方印玺,可惜是个铜的,还锈成这样,是个不值钱的赝品。不过深究起来,不是现代之物,而是古代的赝品,是古董赝品。”
那女子站起来伸出芊芊手指,指了指那个青铜器说道:“你可看了上面刻印的文字。”
“将军到此,升官发财。”我随口接道:“直说吧,你今天所来何事,不会仅仅是让我陪你欣赏湖景吧。”
那女子绣眉微簇,随即喜笑颜开,走上前来,纳了一个万福,幽幽的说道:“虽然你我从未谋面,但都是同门同宗的淘沙后人,今天请你前来,就是想请你帮忙。”
我眉头一皱,故意揶揄的说道:“您是京城贵府中的金枝玉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有什么事能让我这个小小的古董贩子帮忙的。”
那女子依旧不烦不燥的说道:“不敢当,但你可知道青铜古咒?”
我一听,心里有些愠怒,说道:“您在北京好好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受,为何非得去触那个霉头。”
那女子依旧笑脸相迎的说道:“当年您家老太爷在鲁南烂骨坡不就是中了这青铜古咒的巫蛊之术才驾鹤西游去了吗?今天我所求之事也是与之有关。”
我听他这样一说,心想这不分明是揭我老底,那件事情当时影响甚大,甚至都有政府人员插手此事,看样此地不可久留,故意佯装发怒的说道:“我能帮你什么,那青铜古咒就是一大禁忌,我不敢去碰,也劝你不要去碰,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那女子见我要走,急忙的说道:“刚才失言,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想借当年您家老太爷手中的那本《淘沙秘术》一用,你出个价格,如何?”
我转身说道:“您不是说了吗,我家老太爷已经驾鹤西游,那本书也随他而去了,你要是想借,回去割脉吧!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开,不在理睬。
说起淘沙人,也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盗墓贼。我不是,但我爷爷是。我爷爷当年之所以进入这一行,理由也是相当的简单,只是为了生存。当年我爷爷跟随着家族中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爷在灾荒之年前去淘沙,也只是为了能换一些白面大米维持生计。老太爷一直声称自己是淘沙后人,是淘沙天官的传承者。
说到我家老太爷,他本是当地读书之人,所以,家族之中自有些文化积淀,只可惜经过数次的科举考试之后,连个秀才的的功名也没有落得。后对科举心灰意冷,机缘巧合之中得到高人指点,传授淘沙秘术。我老太爷本不想做此勾当,认为是损坏阴德之事,固不愿传于后世。所以开始专心培养后世之才,教我爷爷读书念字。但在后来的在灾荒之年,为讨生计,无奈干起了淘沙的勾当。我爷爷从小跟随老太爷读书,将他平生所经历之事记录下来。才有了手中的这本笔记。当年鲁南烂骨坡中的那个少年就是我的爷爷。每当他老人家提及此事,都会泪眼婆娑,不愿再讲下去,像然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经过那件事情之后,我的爷爷才知道青铜古咒这一淘沙禁忌。同时也从他老人家的口中也了解到关于淘沙官的一些历史。
那是北宋末年,金国大将完颜宗翰率军自孟津南渡黄河,并于次月攻陷京都汴梁,虏去徽钦二帝,北宋由此灭亡。后金国扶持河北西路的提点刑狱官刘豫为傀儡皇帝,建国“大齐”、建都河北大名,以此借刘豫之手操纵中原。由此刘豫继石敬瑭后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二个“儿皇帝”,臭名昭著,遗臭万年。刘豫为筹集每年向金国的“岁供”而打起了大宋皇陵的主意,设立淘沙官一职,干起了职业盗墓贼的勾当。美其名曰“淘沙天官”。
如果说当年曹操所设立的“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是中国第一个“军方盗墓机构”,那“淘沙官”也就成了中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官方盗墓机构”。
当时的淘沙官分河南淘沙官和汴京淘沙官,后经过历史的变革,到我太爷那辈已经有了行规、派系之分,化黄河而分为南北两派。我太爷就是南派一系,南派之人最擅长使用寻龙尺,利用阴阳两极以及风水数术寻墓定穴,传有《淘沙秘术》一书。而北派则是和卸岭力士类似,利用军队蛮力定穴,有开关卸锁的本领,传有金质天官印一枚,上刻有“将军到此,升官发财”八个篆体古字。后在明末清初之际与清朝京畿高官勾结,做起了倒卖古玩的勾当,看家的本领也是日渐生疏,过起了养尊处优的贵族生活。来找我的那位妙龄女子,就是北派的传人。
在南派人的眼中,北派之人就是朝廷的走狗,汉奸。北派则认为南派就是一群泥腿子、刁民。后来更是互不相认,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