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峰是在回到庐阳市的第二天,收到了普林集团老板肖战自杀的消息。
当时聂云峰正在去往常艳娘家的路上,和他一同坐在车上的是六子,而开车的是黄毛。他此行的目的是要去看看几年未见的儿子,顺便想把儿子接到广州和自己同住。
消息是由李向全电话通知聂云峰的。
“……是一早从楼顶上跳下去的,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我感觉他的死和那个程伟脱不了干系。”李向全在电话里幽愤地说。
做为在普林集团工作过十几年的老人儿,李向全对肖战还是有一定感情的,他一直认为,如果不是肖战后来用人不察以至大权旁落,普林集团也不会有那么多老员工被迫地离开。
“老李,你为什么这么说?”聂云峰听着有点意外。
“还记得你为什么被开除的吗?要不是那个程伟一意孤行,埋下那么大的隐患,肖战今天也不至于走上这条绝路。”
一听到开除这两个字,云峰就感到十分的痛心。这让他不禁又回忆起两年之前的那场“砸梁”风波。当时他就断定,如果普林集团的领导层继续这样的任意而为,只顾捞钱满足个人的私欲,把安全质量管理当成儿戏,那迟早是要出事的,而且是大事。
果不其然,就在碧湖苑小区交工后仅仅一年多,就出现了震惊全国的“倒歪歪”事件。由于质量把控不严,至少有三栋高层住宅出现了明显的倾斜现象,一时之间,大批的媒体蜂拥而至,网络上对普林集团的质疑和讨伐铺天盖地。
针对这次危机,尽管普林集团不惜砸下重金全力公关救火,以求尽快消除和稀释事件所产生的社会影响,避免事件态续发酵,但是,做为碧湖苑的开发方和几百名业主,却迅速地向普林集团举起来法律的大棒,令当时还身在美国养病的肖战不得不中断治疗,拖着病体紧急返回国内。
不过,一切已经为时太晚。
肖战所要面对的不仅是甲方和业主将近一个亿的巨额索赔,还有管理部门开出的天价罚单,一时之间,铺天盖地而来的负面新闻把普林集团团团围住,压在肖战肩膀上的责任和压力可想而知。
但是,聂云峰还是感觉肖战的死发生得太突然了,因为在他临行之时还曾经和肖战通了电话,希望能和普林集团取得合作,就香港富龙集团投资的广隆商业广场项目进行联合投标。
以聂云峰九华公司的施工组织能力和人员调配优势,再加上普林集团的行业背景和雄厚实力,拿下项目还是很有把握的。但是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刚离开广州两天,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肖战这一死,我们和他的合作恐怕就要泡汤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广隆商业广场这个项目被别人抢走。”六子看着车窗外面,他眉头紧锁,语气中透着憋闷和无奈。
“先不用急着下结论,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
这个时候的聂云峰心里却在计划着另外的一套方案,做为一个从底层一步一步奋斗起来的创业者,聂云峰已经养成了极为成熟稳健的工作作风,他知道,越是在逆境当中,反而越是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机会,就像悬崖之上的雄鹰,只有迎着逆风才能展翅高飞一样。
“你这就抓紧定机票,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广州。”聂云峰对六子说。
中午时分,黄毛驾驶着杜老大的宝马汽车停在了常艳家门口。几个人下车后,正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院子里劈柴,穿着一身绿色的破旧运动装。
院子里面是两间瓦房,坐东朝西,墙体已经斑驳,墙皮随处脱落。
院子不大,用泥巴堆切的院墙已经残断,大门也只剩下两根柱子。在院子的角落里,一个黑黢黢的土灶上正烧着一个陶罐,罐口噗噗地喷出热气,老远就能闻到大汤药那股特殊的难闻气味。
“四宝!”
聂云峰喊了一声。
男孩放下劈刀,扭回头看着进来的这几个人,一脸茫然。
“四宝,是爹,爹回来啦!”
聂云峰紧着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去把儿子抱在怀里。可是,四宝却“噌”地往旁一步闪开,同时一摆手中的劈刀吼道:“走开,你是谁爹,你们几个认错门了吧。”
聂云峰也是一愣,旋即睁大眼睛仔细地在男孩脸上来回扫视一阵,他心里十分肯定自己没走错门,面前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儿子。
“四宝,你姥姥呢?”
聂云峰问到,同时伸着脖子向屋里张望。
“我姥姥早死了。”
四宝冷冷回答,身体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好像随时准备要用手里的那把劈刀抵御来犯之敌。
“死了?“
聂云峰听后一震,他抬脚就要往屋子里去,不想四宝却一步跳到他前面挡住他,同时用劈刀指向聂云峰道:“你站住。再往前走我就劈了你。”
聂云峰心中顿生酸楚,不由得就定在了那里。
“四宝,他真的是你爹。”六子在一旁帮着进言道:“你叫聂四宝,你爹叫聂云峰,对不?”
见四宝有点被说动的意思了,六子又跟进一步,指着聂云峰道:“不信,那你问问他叫啥名。”
“那你说你叫啥名?”
四宝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他小手仍然紧握着劈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聂云峰脸上那道吓人的伤疤。
“我叫聂云峰,我就是你爹。”
聂云峰跛着腿往前踮了一小步,然后掏出一个皮夹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张照片,那是四宝两周岁时,爷俩一起特意到照相馆拍的照片。这张照片四宝打小就见过,就在他家墙上的一个镜框里,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这个照片。
四宝垂下眼皮,把劈刀扔在脚下。
聂云峰蹲下身躯,他把四宝的两只小手拉过来攥在手掌心里不停地揉搓着,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却又被他强压了回去。
“儿子,你姥姥啥时候死的?你这药是给谁熬的?”聂云峰几乎是贪婪地摸着儿子四宝的小脸,轻声问到。
四宝没言语。他把手从聂云峰怀里抽出,然后去把药罐子里的汤药倒在一个大碗里,端着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