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啦?梁国柱被打住院的事情。”聂云峰问六子。
“不听说咋知道你睡这地方。”六子仍然没什么好气。
“我这不是合计着稳定下来再给你打电话嘛。”聂云峰解释到。
六子低着头,泪水顺着鼻子尖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你这过的是人的日子吗?还稳定,稳定个屁。”六子用手抹了一把鼻涕怨怨地说。
“咋不是人的日子,我告诉你六子,我现在啊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这些天想明白了很多事。你看看这……”聂云峰用两只手向四周比划着说:“你看看这里多宽敞,我每天睡在这里,感觉特踏实,睡得特别香。”
聂云峰喝了一大口啤酒,长长地舒口气又说到:“人啊,一旦一无所有了,心里也就再不怕别人掂对你了。所以,踩上了背点走了霉运,也并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
“你呀,一天到晚穷有理。”六子又启开两罐啤酒,递给了聂云峰一罐。
“咋地,不生气啦?”聂云峰接过啤酒,还不忘撩拨六子一句,六子伸手就要去抢,聂云峰赶紧告饶。
“腿现在咋样了?”六子问。
“治不好了,但是活还照样能干。”聂云峰拍拍右腿对六子说:“我告诉你,我现在可实实在在是个残疾人,你以后可不许欺负我。”
“心可真大。”六子看着聂云峰故作正经的样子,不由得嘟囔一句。
自从梁国柱被黄毛打碎了膝盖骨住院之后,聂云峰出现在劳务市场的消息便在工地上传开了,六子白天来找过聂云峰好几次,可是,并没有发现他的影子。
今天,六子决定晚上再过来看看,他心里有一种预感,云峰很有可能就睡在这里。当他看到聂云峰下了宝马车,一瘸一拐地从超市里拎了两包啤酒回来,六子的眼睛就如同溃了水的堤坝,瞬间就被洪水冲开了。他反身一屁股蹲坐在桥墩后面,用两只手捂住眼睛,可是,无论怎样也无法让眼泪停下来,过了好大一会,直到聂云峰抛过来一把石头子,六子才勉强收住泪水,起身出现。”
六子,再来一提啤酒,咱哥俩不醉不归。”聂云峰把最后一个空酒罐晃了晃,然后高高举起,放在嘴上吸了又吸,发现里面确实没有一滴酒了,于是他把酒罐在手里揉搓成一团,略带醉意地看着六子。
六子此刻正在把聂云峰的那个帆布兜子搭在了自己肩上。
“你干啥呢六子?拿它干啥?”聂云峰看着六子问。
“起来,跟我回家。”六子把布兜背好,然后伸出手给聂云峰。
“六子,你听我说……”聂云峰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却被六子坚决地打断了。
“你少废话,走。”
聂云峰还是第一次看见六子脸上有如此坚定的神情,不由得乖乖拉住六子的手,挣扎着站起。
“哥,要不我背你一段吧。”六子说完蹲在了聂云峰面前。
聂云峰犹豫了,他知道六子是真心实意的。换了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事情聂云峰都不会接受,可是,蹲在自己面前的六子,仿佛是几辈子的好兄弟,聂云峰那颗坚硬倔强的心,软了。
“那时候啊,我以为自己可能会瘫在炕上,再也下不了地了呢。”趴在六子背上的聂云峰嘴里咕噜着。在12罐啤酒的作用下,他渐渐萌发了睡意。
“要是真那样啊,我就天天背着你,养你一辈子。”六子话音还未落,后背传来聂云峰的呼噜声。
六子摇摇头,笑了。
“一说这样的话,你就他妈装睡没听见,你牛逼,世界上的人你都不想欠。”
凌晨两点半的大马路上,安静得如同一条空旷的隧道,只有六子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在回响。
迎面,一只骨瘦如柴的流浪狗经过,和六子对望了一眼,然后一声不响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