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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意外陡生

哥哥行踪未知,下落不明。林沐雪心事重重,彻夜未眠,直到第二日一早,她才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近午时。然她心中依旧烦闷,是以一出门,她便在王府院落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并不知自己究竟走向何处,只回过神来时,看到一座三层高的楼阁,门口牌匾上,写着“藏书阁”三字。

林沐雪正仰首望着藏书阁发呆,并未感觉到有人走近。那人老远便望见她的背影,吐出一口气,朝她招呼:“沐雪!”林沐雪闻声回头,一个墨绿身影向她挥舞着手臂,从围湖中央跃过木桥朝她跑来。是慕容青峰。

大约是慕容青峰满面笑容似阳光一般,照耀着林沐雪的心,他总是那么精神焕发,充斥着活力,即便林沐雪心情烦闷,看着他,她脸上也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青峰,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

慕容青峰在林沐雪身前站定,听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没事,我这人就是爱到处跑,不辛苦——倒是昨天……对不起啊沐雪,我昨天说了些不吉利的话,不是故意要咒师兄的,我也希望师兄还活着——不对,是师兄一定会活着,他可是我和哥哥的师兄!哪会那么容易丧命?只是……只是……我习惯把事情往坏了想,就……”

“青峰这么乐观,为什么会喜欢去往坏了想?感觉……感觉不是很像你。”林沐雪一愣,她万没料到这些话竟会是慕容青峰说出来的。她虽与慕容青峰相处不久,然后者在她心中,一直是个乐天派。

慕容青峰笑道:“你想啊,要是一件事往坏了想都不是很坏,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此言竟颇有道理,林沐雪愣了片刻,忍不住掩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见林沐雪笑,慕容青峰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他嘿嘿一笑,道:“沐雪可算笑啦!你笑一笑挺好看的——其实不管是谁,笑一笑都很好看的。”

林沐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道:“对不起,让青峰担心了。”

“哈哈,没事没事——对了,你来这干嘛?你怎么跟我哥一样,没事喜欢跑藏书阁?”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慕容青峰撇了撇嘴,脸色明显不太好看,或者说……是有一点后怕的感觉。仿佛这座三层楼阁于他而言,是一处地狱一般。

林沐雪回头望了一眼藏书阁,道:“我……只是随便逛逛,碰巧就到这里了……”

“这样——对了,沐雪喜欢看一些有趣的话本集册吗?里面讲的故事很有意思的。”

“话本?”林沐雪有些好奇,她并未看过此类书籍。

慕容青峰连连点头。“对啊!像是什么‘包公三审案’、‘双面女飞贼’,都特别有意思!沐雪你好像没看过,那我现在带你进去,翻出来你看看,也算打发打发时间了!”

被慕容青峰所言引起了兴趣,林沐雪点点头,跟着慕容青峰进了藏书阁。书阁内空间辽阔,书架紧贴藏书阁四周,藏书之海量,令人惊叹不已。抬头望去,藏书阁顶部有一个圆形大洞,洞口以透明的琉璃镶嵌其中,外面的阳光照入,点亮了阁内每一处角落。林沐雪站在门口,仰视着整个藏书阁内部,那些成堆的书架看上去,仿佛朝拜自己信仰之神灵的信徒一般。他们围着洞口射入的光,盘旋而上……如此壮丽之景,若只立于阁外,恐难以想象出。

慕容青峰指着二层正北方向的书架,对林沐雪道:“那些话本都放那的——沐雪你在这等着,我去拿给你看!”他一面说,一面从一旁的木制阶梯爬了上去,口中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这些话本都是抄本呢。”

林沐雪一愣,脱口而出:“啊?那……那原本去哪里了?”以慕容家势力之雄厚,怎会连区区话本的原本都要不得,只存了它们的抄本在阁内?这在林沐雪听来,可谓匪夷所思。

慕容青峰已行至目标书架二十步远之处。他道:“哎,本来有原本的!可是那天我看着看着,睡着了!胳膊撞了一下旁边的灯,灯油洒满了整本书,火就顺着烧下来了!我一下子就惊醒了,赶忙扑火,还好没引起火灾,可是书被烧得没法看了——而且,因为我差点点燃了房子,被我爹气得打了十下屁股,三十下手心!那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被爹爹打呢!”

“那你没受伤吧?”林沐雪有些担心地问道。

慕容青峰笑道:“没事没事,灯倒下来的时候我就醒了,这才没事。”

“伯父很看重那本书吗?居然会……会打你打得那么凶……”

慕容青峰摇了摇头,扶着栏杆对着林沐雪,道:“不是,爹爹很少看话本的。爹爹生气,是因为家规严令定要当心火烛,不论因何缘由让府内着火,他都会重罚那个纵火的人。”说到此处,他立起右手,隔空对林沐雪说起了悄悄话:“爹爹之所以会这么生气,好像和爹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我也是没事打听了一下慕容家以前的事情才知道的,爹爹小时候好像差点被火烧死,那之后,爹爹就很讨厌火了,一看到火,他那个凶恶的样子简直不亚于哥哥。”

林沐雪眉毛一撇。“呃,青峰,你觉得大少爷他……他很凶吗?”她一边说,脑子里便腾出慕容逝那张眉清目秀似画中人的俊俏脸庞,慕容青峰的话,让她开始往凶狠的表情想象,却始终想象不出究竟是何模样。

“哼,等有机会,一定要让你沐雪你看看,哥哥凶起来,真的比老虎都凶。哇呜——”慕容青峰一边说,一边露出狰狞的表情,到最后,他两手成爪,朝着林沐雪张牙舞爪,还学老虎的叫声叫了一声。

林沐雪扑哧一笑,道:“青峰,人家老虎可不是你这么叫的。像你这么叫,可一点都不威风哦!”

“哈哈,是吗——说起来啊,这些话本的抄本,都是哥哥写的——啊不,默的呢!”慕容青峰走至书架前,从中挑出一本白皮的书,封面写着“三戏朝官”。

林沐雪惊道:“啊?大少爷默的?那本原本……大少爷看过吗?”

“何止看过?他也就随手翻了一遍,就把内容全都记住了!真是变态,我要有这能力,我何苦怕被他抓着背文章?”慕容青峰捏着那本话本,咂咂嘴,“其实哥哥也很喜欢话本的,他喜欢里面那些千奇百怪的故事,只是他看的没我多就是了。这些话本也是让我主动进这藏书阁的唯一理由了。”话音落下,他已经从二层阁楼下来,走到林沐雪面前。他将书递给林沐雪,笑道:“喏,沐雪,你看看吧,这个讲得可好玩了,大概说的是——我不说!不跟你透露,你先看!”

林沐雪接过书本,笑着同慕容青峰道了谢。离开藏书阁,她同慕容青峰暂时分开,拿着书本回了自己房间。经慕容青峰介绍,她有些迫不及待地翻开那本书的第一页。然她一看到第一页第一行的第一个字时,她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热量被那个字抽干,只剩一片寒凉,让她双唇都变得苍白。

哪怕只是那一个字,她也认定,那个字定然就是那个与她书信来往整整六年的,那个自称自己是“小柿子”的小哥哥的字。

一时之间,她的思绪顿如狂风骤雨般袭来,让她彷徨无措。慕容青峰口口声声说这本抄本是其兄慕容逝所写,而这字迹又明显是“小柿子”的。

“小柿子”……小柿子……柿子……逝……都是“鼠日切”的读音,过于巧合了。若慕容逝真的便是那个同自己书信来往六年的人……

念及此处,林沐雪内心深处没来由地腾出恐惧。自与慕容逝认识至今,后者从未透露过自己认识她的半点痕迹。他待人和善,措辞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族公子的仪容风范。他对她的确多加照顾,可那或许只是对身为一个客人,亦或是对“师兄之妹”如此……至少林沐雪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在慕容逝心中,自己只是一个乡野女孩,论身份地位,自己与他有着天壤之别。或许自己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匆匆过客,不值一提。何况……有叶凝玉如此美丽又一心为他的女子陪伴,相信他一生定不会孑然一人……

可这些,依旧无法阻拦林沐雪心中难以抛却的绞痛感。她将自己整张脸藏于被窝中,抛洒泪珠。顷刻间,被子上已然被她的泪水染湿了一大片……

三日后,慕容青峰骑上自己的爱马穿风,出发赶往白陌村。他刚到村口一家卖面粉的店铺门口,早些时日他派遣过来的草木兵连忙上前迎接。两个草木兵一个叫夏敬,一个叫牧生。

“小少爷,咱们冒死打听到了一点消息!”一看到慕容青峰,夏敬难掩激动之色,“家主爱徒常出现在月华城,一呆便是一个月。”

慕容青峰听了大喜,翻身下马,追问道:“消息属实吗、可靠吗?”

“自然!都是豁出性命打听的消息,绝不会错!”夏敬信心十足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

慕容青峰打了个响指,道:“太好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样的话,回去就可以拜托箫哥,借用紫家和杨家签订的中立契约,把沐雪送到月华城去了。”

“可是……小少爷……”另一个草木兵牧生却面露犹疑,“听闻紫小姐带回的消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那该如何是好?”

按照紫竹从楚瓷口中打探的消息,以及从村长家主寻出的书籍来看,林远智毫无疑问去了杨家所属组织“曦光”。然慕容青峰却对此存疑,他道:“但楚小姐说的只是师兄想去,去没去成可还说不准呢!反正不说别的,箫哥不相信师兄会背叛爹爹去曦光,我相信箫哥,所以我也不会信!”

三人正说着,白陌村西方忽然传来嘈杂声,随即一大波草木兵从村子西方冲了进来,占据了大半个村落,隐隐有将慕容青峰等人围堵起来的架势。慕容青峰大惊,因他清楚地看到,那些草木兵胸前铁甲上,分明地写着“杨”字。

“喂,你们杨家的草木兵跑来这干嘛?这可是慕容家的村子!”慕容青峰气得跳脚,拔出自己的佩剑“长乐剑”,指着那群杨家草木兵大声呵斥。

“小家伙,什么慕容家的村子?这村子在两家边界上,自然就说明它也可以是杨家的。”一个男子声音自半空中骤然在慕容青峰耳旁炸开,随即一道白色光柱从天而降,落在慕容青峰身前十步远距离。光华散去,从里面走出一个浅绿短褂的男子,小麦色的肌肤衬得他一头白发比天上的太阳还要醒目。

白发男子看着慕容青峰,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要是你觉得杨家草木兵出现在这里不太妥当,那从现在起,我让这白陌村立马成为杨家的,不就妥当了吗?”

慕容青峰看着那白发男子,面露惊恐之色。他脸色灰白,男子那一头随意梳起的白发,已然彰显他的身份。“你、你是……师——呜!”他话未出口,白发男子忽然化作一道残影,眨眼间便已至慕容青峰身前。他伸出右手,捏着慕容青峰的双颊,手心堵住慕容青峰口鼻,将他压制在地。慕容青峰只觉呼吸困难,双手抬起欲捏住白发男子的手腕来挣脱他的掌控,却不料白发男子手上力气奇大,竟将慕容青峰的头摁入土地数寸。

在被白发男子憋死前,慕容青峰感觉自己的头要先被他压扁。

眨眼间,慕容家少爷就被白发男子止住,夏敬和牧生顿时慌了神。牧生连忙从怀中掏出烟花弹,预备放出,却听见那白发男子冷笑一声,看着两人,嘴角上勾,露出狂傲的笑容。“想通知人来?你们这小少爷的命,要是不要了?”牧生大惊,手一抖,烟花弹掉落在地。他断然不敢用慕容青峰的命去冒险。

白发男子看向自己身后的一群杨家草木兵,头微微晃动,道:“你们几个,趁着慕容家那边援兵没来,赶紧把这占领了——成天就知道发呆,勤快点干正事,也不用每天都被三少爷挑出毛病来。”那群杨家的草木兵闻言,俱是露出惧怕神色,他们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将村中仅有的数名慕容家草木兵控制住,燃起狼火。六个时辰后,若狼火未灭,白陌村便归杨家所有。

“哦对了,你,过来。”白发男子手上丝毫不见松动迹象,慕容青峰手上力气已经越来越弱。他叫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杨家草木兵过来,那草木兵不敢违拗白发男子的意思,低头哈腰地便过来了。

白发男子左手指了指被自己制住的慕容青峰,道:“喏,这可是个不小的收获。趁他还在我手里,赶紧回去通知茜姐一声,让她亲自过来提人。”

“呃……林大侠,那……这里距离大兴城这么远,是不是……”那草木兵一边说,一边露出谄媚的笑容,两眼却一直盯着白发男子胸前衣襟间露出的一截白色符纸。

白发男子冷笑一声,道:“哟,胆子不小,居然打我传送符咒的主意?不是我不想给你,你也知道,这传送符咒认主,里面都有我的内力,只能我用,你拿了也是废纸一张。行了别耽搁时间了,你挑一匹白陌村最好的快马赶回去就成,在茜姐来之前,我会一直守在这的。”那草木兵面露苦笑,逃不过赶路的命,只得硬着头皮骑上快马往近千里外的大兴城赶。

可孰料,就在他同那草木兵说话交代之际,慕容青峰感觉到白发男子右手的力收了一些,顿时发难,拔出长乐剑往白发男子右手手臂削了过去。白发男子回过头注意到时,剑刃已经贴着他的衣袖。剑光过处,血花四溅,白发男子的右手手臂被长乐剑划开一道口子。

白发男子微微皱眉,左手捂住伤口,却仍止不住血自他指缝间流出。慕容青峰趁着这个空档,握剑从地上爬起,朝后一跃,拉开自己和白发男子的距离。他一偏头,便看到牧生那枚落在地上的烟花弹就在自己右脚脚边。他右脚脚尖一勾,将那烟花弹自地上甩上半空,伸手接住,一拉尾绳,烟花弹发出刺耳的鸣叫声,冲上云霄,似一朵牡丹一般绽放开来。

白发男子抬头望着天空中绚烂的烟花,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他放开鲜血淋漓的左手,任由右手手臂上血流如注。站起身看向慕容青峰,赞叹道:“不错不错,反应可真快。这下咱这狼火可燃不到六个时辰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慕容青峰怒吼。

“嗯,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没注意到自己收了力,给了你逃脱的机会——哎呀,回去之后,肯定要被茜姐骂一顿了!”白发男子摊开双手,不顾血已顺着手臂滴落在地面,嘴角上扬露出笑容来。但下一刻,他脸色变得阴沉可怕,学着慕容青峰拿烟花弹的动作,也从自己脚边勾起一根断裂的木棍,挑起,拿在手上,朝慕容青峰步步走进。慕容青峰嗅到危险气息,长乐剑横于胸前,缓缓后退。

“你这是通知你爹,来收你尸体的吗?”

“……哼,既然给了我脱逃的机会,你就别想抓到我!”慕容青峰话音刚落下,忽然抓了一袋身侧面粉点门口堆放着的面粉,朝白发男子脸上扔了过去。趁着面粉袋尚在半空,他拔出剑,对着面粉袋用力挥砍数次,面粉袋炸裂开,面粉化作一片白色烟雾,遮挡了白发男子和杨家草木兵的所有视线。

白发男子忍不住骂了一句:“好个臭小子!”他不顾扑面而来的面粉,强行朝着慕容青峰冲了出去,却发现依然晚了一步,慕容青峰已经骑上自己的爱马穿风,逃离了白陌村。因慕容青峰所在已是慕容家内部,他并未贸然追上去。

“……还真给让他溜了……算了,罚就罚吧。小子们,趁着慕容天南还没来,我们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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