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露出一个赧然的笑。他摆摆手示意奥维继续讲下去。
“寇瑟被卓索大帝完全占领，因此后来处于极度微妙的境地。在军备上，由卓索大帝的骑士团所守卫；在名义上，诺尼·齐穆仍是寇瑟伯爵，接受齐庇的管辖。他的次子肖沃甚至也遵循传统，在‘饿隼’贺冯手下任职侍卫。”
“但很快一切就都改变了——”奥维的笑意里带上几分惋惜，“卓索大帝病逝，卡洛斯内部的大叛乱开始。先是劳坡将军自立为王，然后劳坡手下以霍斯为首的三位骑士又推翻了他的统治……整个硕林平原打成了一锅粥，给了地峡另一侧的贺冯可乘之机。”
“他召集各城邦攻打寇瑟，卓索大帝派遣的骑士团抵抗了整整一个月，但由于无人支援，最终还是被贺冯击溃。入城后，恼怒的贺冯血洗了整个城镇，给并无实权的诺尼伯爵安了一个通敌之罪，然后把所有齐穆家族所有人的头都戳在枪尖上，整整齐齐地摆在城墙边。”
“所以寇瑟其实是毁在自己人手里。”乔觉得有些唏嘘。
奥维耸耸肩：“贺冯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我是诺曼，肯定早就谋反了。寇瑟手握地峡进出要道，如果以通行权作为交换，三骑士还是硕林贵族肯定都趋之若鹜。”艾丹颇不服气，“无论如何，我才不愿意贺冯这个饿鸡踩在我的头上！”
“我看你是不愿意任何人踩在你头上吧。”乔笑道，“可是现在的寇瑟还是掌控在齐穆家手中。”
“啊，不如说，只掌控在一个人手中。”奥维说，“当时担任贺冯侍卫的诺尼次子——肖沃·齐穆。”
阿尔伯特跟随红甲卫兵走近城门。城墙高约十步，外壳用砖石垒就，许多地方已经塌裂，露出里面的灰泥，有几处杂草长得已经十分茂盛。他不禁有些担心这样的城墙能否挡住洛伊主教的精锐兵马。
年长卫兵把他交给了城门下的另一个红甲卫兵。那个卫兵年纪约摸二十多岁，除了红革硬甲之外，脖子上套着一顶护颈锁子甲套，腰间挂着红色刀鞘的宽刃长剑，似乎是个等级更高的军官。和那位年长士兵相比，这位年轻军官要和蔼得多。
“阿尔伯特先生是吗？”他朝城内伸出手掌，“请往这边走。”
阿尔伯特朝他礼貌地一笑。对视的一眼让他略微有些诧异：这个卫兵有着黑色的眼瞳和头发，长着天生的塌鼻梁。转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厄诺人。
北风王莫尼南下时大批厄诺人也顺势南下，当莫尼兵败北归，这些人已经在高耸之壁的山林之中开垦定居，便也没有再追随莫尼回到厄诺。在格湖镇附近，常常能看到长相如此的厄诺人。
“怎么称呼？”走过城门门洞时，阿尔伯特问。
“叫我伊更奈特就好。”他在前边领着路，回答道。城门并非完全与城墙垂直，有一个直角转折，平行与墙体几十步之后，才又折向城内。这种大门不易车马进出，只能看作是对防备的妥协。
城门中，许多红甲士兵在擦拭墙壁上的箭窗。阿尔伯特猜测箭窗后有腔室，若敌军攻破城门，就可以在那里朝城门内射击。
似乎察觉到阿尔伯特四处打量的目光，伊更奈特露出一个微笑：“希望这些玩意儿能派不上用场。”
阿尔伯特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但愿如此。”
第一道城门之外，是一个狭窄的瓮城。城里设满帐篷，堆满军备。四处弥散着马臊味，红甲卫兵来来去去。“你们一定经历了昨天的那场暴雨。隔着这么远，我们都能看到山脉上的阴云。”
“那场雨确实够要命的。”阿尔伯特感到肩膀又隐隐作痛。
“这么大的雨……希望奥尔德林大人能平安抵达高洛尤珊，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伊更奈特神情忧虑。
奥尔德林，三骑士之一，是当年劳坡手下最勇猛的骑士。如今西方半岛城邦和三骑士结盟，他应当是其中最为声名显赫的将领之一。这句话灌进阿尔伯特的脑子里，嗡然一响：“奥尔德林越过耶格地峡了？”他一时难以分清整个年轻军官究竟是真的大嘴巴，还是在套他的话。
“洛伊主教倾注所有兵力夺取高洛尤珊，我们当然得打得他措手不及。奥尔德林大人出发时天还很晴朗，我还担心他们会被硕林斥候发现。但不久就暴雨就降临了。我想这场雨就是最好的掩护。”伊更奈特眼神犹疑，“你们不是从硕林那边来的吗？”
“当然。”阿尔伯特稳住心神，他终于明白那位布莱恩大人和这些红甲卫兵是何来头了。他们应该是奥尔德林麾下骑士，在奥尔德林穿过耶格地峡时留在后方，协助肖沃守卫寇瑟。
难怪这些红甲士兵会只提起布莱恩，而不愿提起肖沃。阿尔伯特心里暗自想着，开口说：“洛伊主教带着赫文使徒围攻高洛尤珊，这在硕林人尽皆知。奥尔德林大人的英名我早有耳闻，祝他能凯旋而归。”
“得了吧！”伊更奈特没有起疑，他大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行商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哪边有钱赚，你们就会往哪边倒！”
“哈哈，这话倒是不假。”阿尔伯特笑道，“不过在寇瑟，恐怕还是倒向你们比较合适一些。”
有士兵上来向伊更奈特问好，他笑着一一回应。两人穿过瓮城，进入主城。
寇瑟城内不若阿尔伯特所想的萧瑟。正门两侧的大道边缘扎满营帐，暮色之下灯火通明，往来匆匆的红甲卫士让街道看起来甚至有些热闹。
阿尔伯特紧随着伊更奈特，两人穿过人流，走近街边的一座碉楼。这座五层碉楼高出城墙将近十步，最高处的孔洞中透着闪烁灯火，大约被当作瞭望塔使用。
“布莱恩大人就在此处。”碉楼门前，伊更奈特手搭在门把上时，忽然回过头，他脸上轻松的笑容已尽数收起，“他追随奥尔德林大人数年，请你放尊重一些。”
阿尔伯特沉默地点点头。伊更奈特推开木门，几个人影正从楼梯上走下。
“肖沃·齐穆。”乔默念那个名字，“贺冯攻破寇瑟时，他也在场吗？”
“不在。当时他已经是贺冯手下的得力将领，正领着几百士兵平定齐庇以西的封臣叛乱。”
乔难免感到讶异：“贺冯杀了他的父亲，他难道对此毫无感觉？”
“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带着部下直奔齐庇，把他老窝一锅端了。”艾丹挥舞着拳头，又出豪言。
奥维摇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即便身居高位，肖沃的身旁依然安插满贺冯的眼线。带来这个消息的使者早就准备好，假若肖沃应对失措，就会把他当场处决。但是他听后面无表情，仍在吩咐手下平定战乱事宜。直到最后才提到，贺冯领主取得寇瑟，接下来便可以图谋整个硕林平原，我们作为封臣，应该做好准备。”
昏暗的日光下，乔和艾丹都默然无语，两人都想到了在遥远过往发生的另一件事。
“我们……”艾丹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
“看来贺冯对这位手下的反应很是满意。他最终还是让肖沃继承了父亲的爵位。短短四年间，寇瑟就已经恢复成这个样子了。”奥维最后总结道，“这个肖沃·齐穆绝非等闲之辈。”
那一刹那间，阿尔伯特还以为来者就是那位布莱恩大人。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大约三十上下，唇边留着两绺淡金色胡子，眼窝幽深，身着一件深灰立领亚麻软甲。碉楼的石壁隔绝了日光，黯淡壁烛的光照下，来者的神情冷厉，森然目光似乎能将他人刺透。他的身后跟随着两个灰甲卫兵。
阿尔伯特和那个男人目光相碰，彼此都在互相的眼里看到了犹疑。
“肖沃·齐穆大人。”伊更奈特侧开身子让其先行，手臂贴在胸前，躬身问候。
肖沃·齐穆的目光自上到下扫视着阿尔伯特：“这是？”
“这是请求进城的商人，名为阿尔伯特。他从东方穿过耶格地峡而来，据说有要事相告。”伊更奈特不敢起身，一五一十地回答。
“有要事相告？”肖沃走出碉楼，冷笑一声。他挥挥手，两个灰甲士兵走上前来，挨在阿尔伯特两边。阿尔伯特注意到，他的两只手上都戴着黑色皮革手套。
“我倒想先听一听。”他转身离去，留下一句简短的命令，“带着他随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