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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断臂

长烟的尽头,庞大的飞行器在大监狱塔的废墟旁缓缓降落。有时候,沙海越是平静越能吞噬人们心中的希望,那些希望如今破碎在无数的砖块中被满地的金黄无情地侵蚀着。

菲林面对着苍凉中的苍凉,心中也不禁感慨:如今这沙漠中仅存的一点历史,也不复存在了。

但时间紧迫,也由不得他过多感慨。他计划着要趁着那伙人没离开沙漠前,乘着飞行器找到他们,有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更好。

不过这些计划,都没有找回他心爱的六方金囚的碎片重要。

只见菲林双手突然大开大合,无数复杂的符印在胸前快速地变化施展,最后双手十指紧扣,手臂直指掩埋六方金囚碎片的废墟。大叫一声:“开!”无数金色的碎片突然冲出废墟停留在半空中。

即便是已经支离破碎,但夺目的光彩依旧不曾减弱,那璀璨的光芒在空中旋转,仿佛天神每日享用的奢靡早餐。

而后又听见菲林大叫一声:“收!”

那些碎片立刻飞进了菲林的金色长袍中,华贵的颜色在此刻完成融合。

引擎也开始震动着被烈日鞭挞的空气,激荡起来的黄沙在空中舞动着心中向往远方的悸动。菲林坐在飞行器内,下达了一个环绕沙漠飞行的指令。

但当飞行器缓缓离开地面的时候,菲林下意识的又望向了废墟。这一望,却望见一架黑色的马车凭空驶来。

菲林赶紧下令让飞行器暂时在上空盘旋,他错愕地注视着地面上那个闪动的黑点,心中竟然突来一阵恐惧。

“不可能!这沙漠除了人与沙行鸟兽,任何其他的东西在顶上行动都会被吞噬!怎会出现一架马车?这马车又从何而来?”

无数的疑问占据了他的心灵。当年无数人妄图穿越这片沙漠,尝试驾驶不同的工具通往被阻隔的南方,但都是刚刚驶进就立刻被黄沙淹没。

彼时马车中赫然走出一个人影,菲林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就只见得被一团黑色火焰包裹的圆球开始飞速地侵占自己的眼目。

那速度之快让菲林根本来不及施展咒语。只听见轰隆一声,那火球已然击中了飞行器。

警报声响彻密闭的空间,红色的灯光跟随着跌落的机器不停地旋转。崩溃的系统开始循环着一个问题:“请发号指令开启逃生功能!”

菲林开始惊慌,他的防御魔法虽然强大但是在这坠落的爆炸中也要牺牲自己一头秀美的金发,他如今怎么也舍不得再次重蹈覆辙。

但是那个难以说出口的名字,实在让他头疼。他开始尝试转换思路地喊出:“米然!米然!”

“口令错误。”菲林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那个混蛋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占自己便宜的机会!即便心里有一万种谩骂的话语在奔驰,他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米然霸霸!”

转瞬间那黑色的座椅像一只被点燃的炮弹,在蔚蓝的天空中爆裂,而后飞翔。纯白色的降落伞伸展开自己的臂膀,菲林抬头看见帆布里面书写的文字,刚才愤怒的情绪再一次被提升了一个档次。

那里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哈哈!”

菲林简直不可以承受这样的奚落,他手中白光一闪,割断了降落伞的绳索,嘴中又念叨一阵咒语,身体便如羽毛般轻盈地降落到地面之上。

而面对着不远处那架马车旁,被黑纱蒙遮全身的人,愤怒在此刻也变成了前菜。而压抑的窒息感才是这次宴会中最主要的佳肴。

黑色的烟雾飘然在那人身旁,缕缕清晰。掩盖不住的沧桑,在那只伸出来的手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无法分辨的力量隐藏在那瘦小的身躯中,但更不能忽视的是在背后隐约骚动着的,魔鬼般的气势。

那气势如同一面遮天蔽日的旗帜,在菲林的面前不停地挥舞狂风,令他寸步难行。那种扼杀一般的压迫感,让他心里清楚即将面对的可能是自己一生中遇见过最强大的对手。但他却不敢主动出击,只是做好了立刻施展法咒的准备。

就在刚刚落地的一刹那,他就已然清楚,如果自己妄图先发制人,惨痛的失败将立刻上演。

只见那双沧桑中流露着妩媚的纤细的手,冲着赶马车的车夫摆了摆,嘴里轻轻地抿道:“离开这里吧。”

那声音与风沙阻隔,文字吐出的瞬间就该散尽在空气中。但是菲林法师却听得清清楚楚,那种真切的感觉好像不是从耳朵里传来的,而是在心里。

那车夫全身冒汗如泥河决堤一般,听闻可以离开连忙调转车头驱马就走,那抽打在马儿屁股上的鞭子好像随时都可能崩断一样。

可刚走几米,一阵清风拂过,那马车与车夫就瞬间溃散成无数只攀爬的黑蝎。那些嗜血的昆虫挥动着尾巴眨眼间就钻进了沙漠之中。

菲林见到这一幕,还没来得及多想,那黑纱包裹的人影就已经瞬移到了自己眼前,他惊恐地面对着那如同骷髅一样的嘴脸,丑陋的妇人在他坚挺的胸膛上用力一推,他就深陷进无穷无尽痛苦的回忆中。

“菲林快跑!”

“爸爸!妈妈!”

“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快逃走!菲林!”

父母的鲜血喷洒在幼小的菲林的脸上。

“师父,这大法典的字好难懂。”

“难才有学习的价值,不然随便讲个故事就能学会强大的法术,这世界上人人不就都是神了。”

“菲林快走,保护好大法典!”

“师父!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师父的鲜血喷洒在少年的菲林脸上。

“求求你放过孩子好吗?你已经杀了他的父亲,为你的亲人报了仇,为什么还要为难一个孩子!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你可以拿走我的命!拿走我的命!”

“我都要!哈哈哈!我都要!”

仇人与其家人的鲜血喷洒在青年的菲林脸上。

菲林还是那个菲林,任凭时间改变着他的模样。

远处那个指引他找到真正信仰的救世主,微笑着伸出了双手。

“跟我走吧,去我们一直向往的世界里。”

三个菲林睁着迷离的眼睛,缓缓地抬起了手臂。

“不要跟他走。”真正的菲林突然出现,拦截住那三双瞬间合一的手。

“真正的世界还未建立,消亡的未来仍在迫近。”

菲林忽然被这句话惊醒,回到了现实。

那个身披黑纱的妇人,依旧在不远处站立着。

“实力不错嘛。”那个妇人边鼓掌边向菲林走来,说道:“最后一个欧古灵人,蒙受大法典的力量恩赐,如今却违背着本该遵守的法则。”

“什么法则?我不明白。”

“来,施展你的魔法。如果你能揭开我的面纱,我就告诉你。”

菲林也不再多言,如今的他已经没有退路,即便出手就代表失败,他也只能义无反顾了。

符印在胸前突显,身后成千上万条金色的毒蛇陡然而生,毒蛇每一条獠牙都清晰可见,蜿蜒的身躯在此刻笔直地飞向前方,嚣张的嘴巴汇聚所有猎物流失的血液化作江河倾泻奔流,凶猛无比的波涛即将吞没瘦弱的妇人。

而那妇人却不慌不忙,面对近在眼前的金蛇,竟然淡然自若地微笑着向菲林走来。金蛇在她身体中散发的黑烟下瞬间粉身碎骨,崩离出的粉末甚至都无法存在分秒就即刻消失无踪。

菲林眼见自己的金蛇河无济于事,赶忙打开长袍施展三道法术,那是菲林目前参悟大法典得到的最强的三道至尊法术。

袍中突然飞出十五个通体透白的彪形大汉直接向妇人奔去,那是名为“纯白灵体”的法术。召唤出的灵体以施法者实力为基础,实力越强数量则越多,即便是编著大法典的人临终前也只能召唤出八个灵体。可就算是仅有一个灵体,也可靠他移山填海。而菲林召唤出的十五个灵体,按道理讲已然近乎于无敌。可谁知道,那妇人只是手指一挥,十五个灵体又瞬间消失不见。

金蛇河的攻势仍源源不断,配合着接踵而至的第二道法术意图一血前耻。那法术名为“绝浪百武神兵”。刹那间无数形态迥异的武器夹杂在金蛇身躯旁,利刃闪烁着杀戮的光芒,杀气聚集在一起形成一柄大刀劈向那妇人。可就是如此霸气凌然的武器,却仅仅磕碰在妇人的一根手指上,手指轻轻地颤抖着,眼看大刀马上就要粉碎。

而第三道法术才是最后的关键,一座巨大的金黄璀璨的雕像突然在菲林身体里迸发而出,那雕像脸上赫然瞪着十八只如同巨坑一般的眼睛列成两排,如蛟龙般的两条手臂直接握住那柄大刀,这“浮生巨像”的能力让神兵此刻如虎添翼。而后十五灵体又突然出现,紧紧地抱住妇人的身体。妇人也只能暂时用黑纱舞动的力量,抵挡愈发强势的大刀。

菲林眼见自己的法术势在必得,被汗水打湿的脸上逐渐露出得意的笑容。

可那妇人却也只是微微一笑,淡淡轻言:“有点让我失望了。”

只见她满身的黑纱忽然挣脱,掀起烟雾瞬间将身边的一切包围,莫名的黑暗立刻开始侵蚀菲林的眼睛,突如其来的失明让他根本无法分辨妇人的位置。但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碎裂声,所有的法术刹那间化为乌有。

菲林失败了。

突然,一张娇媚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脑中也随之袭来一阵轰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的双臂就被眼前美丽撩人的女人抓住。只听啪的一声,双臂瞬间脱离身体的束缚化为尘埃,菲林还未领略这份疼痛,就又感觉到胸口突受一阵冲击,整副身体也已经是被击飞到百米之外。

而黑暗退散后突如其来的光明如同火焰般立刻炙烤断臂以后的伤口,菲林痛苦不堪。可如今连翻滚自己身体的力气也没有,甚至是嘶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仅仅存在的,只是低声说话的资格了。

“你是神明……”菲林终于得出了结论,他一直认为这世界上只有创世的神才有能力瞬间击溃自己。

“还是让你猜到了。”那妇人的黑纱变幻出无数煽动翅膀的蝙蝠围绕着她那丰满挺翘的身体,饱受摧残的皱纹已经被雪白滑嫩的皮肤替代,娇艳的面容上涂抹着浓浓的妆,随风飘动的长发掩盖着挺拔的胸脯,修长纤细的双腿矗立在趴在地上的眼睛之前,那如同水晶般透亮的一只脚此刻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菲林的秀发上,那种羞辱感刺痛着菲林的自尊心。神用略带沙哑的嗓音,继续诉说:“虽然是我主动摘下面纱的,不过我还是想让你死得明白一点。”

神挪开了脚,缓缓地蹲下,提起了菲林的头颅,狠狠地盯着他,撕裂的语气几近杀死这个骄傲的法师:“你们联合政府的出现真是让人不愉快呢!竟然误导那些凡人不再崇拜神明!愚昧的人类竟然开始指望你们创作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铁皮武器!他们应该每天虔诚地背诵我们撰写的歌谣!”

“可我们仅仅是……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才……才这样做的。”碎片一样的话语摧动着鲜血从菲林口中一起流出。

“拯救什么?你一个凡人跟我谈拯救?”神简直感觉眼前这个可爱的人类在做梦,来自神心的发问就像在讲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神的话却摧毁了菲林对神明仅存的一点尊重,那些埋藏在自己心中的疑问在此刻终于有机会说出:“凡人又如何?我身为凡人……面对这个即将……消亡的世界,却甘愿…却甘愿奉献生命去拯救他。而你们呢?所谓的神明……高高在上的神明呢?面对当年即将淹没……世界的……洪流,你们这些神又在何处呢?”

“有我们的存在世界就不会消亡!可怜的凡人竟然质疑神的价值。而洪流的事即便我跟你解释,你又能参悟多少呢?说起消亡,你也就慢慢消亡在我精心布置的杰作中吧。”神松开了手,转身准备离去。

“杰作?这沙漠是你搞的鬼!”菲林奋力地抬起头颅,满眼的愤怒像熔岩喷发般抛向神的背影。

“联合政府既然想夺取别人的疆土,为什么不用最强的武器呢?我只是帮你们做了个决定而已。搬来一座沙漠,顺便激发一下葵国那群傻瓜的战意,替我去挫败一下你们嚣张的气焰。可惜他们实在是辜负了我的期望啊。还没动手就缴械投降了。”神慢慢地向前走着,忽然又转头看向被沙粒吞噬的菲林,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你也不配让我亲手了结。慢慢地闭上眼吧……”

无数只萤火虫突然在天空中飞舞,神消失在舞蹈的中心。

菲林坚持着自己不被死亡的威胁拖垮,确定那个所谓的神明消失之后,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在口中吐出一只黑色的虫子。那虫子迅速地爬到了弹射出的座椅旁,找到了那瓶药水,赶忙回来灌进了菲林的嘴里。

但那女人给他的创伤实在太大,这药水也仅仅让他恢复到可以行走的地步。

菲林看了一眼自己被重创的肩膀,心中默然。但现在也不是感慨哀伤的时候,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只见菲林如同重新学习行走一样不断跌倒站起跌倒站起,每一次站立都要浪费许多力气,但他必须要坚持。终于他习惯了自由的行走,便立刻伸出自己的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随即嘴中大喝一声,一只沙行鸟兽赫然出现在沙漠中。菲林跺了跺脚,鸟兽驱使着庞大的身躯缓缓跪下,菲林跨了上去,同时也跨上了那条夕阳指引的沙路上。

天边的云彩被残阳的熔炉锻炼出一身通红,那颜色在此刻将沙漠任何一个角落都混淆在了一起,在聪慧的人如今也无法分辨天地,只有孤独的灵魂向着远方逃离,逃离这恐怖的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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