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泽霖这个人很复杂,是兵是匪面目模糊,他的话可信度有多大?而且只他一个目击者,又只向自己老婆讲,目不识丁的村妇自私只转述给儿子,没对外人讲,想独自占有金子。若干年后,钟吉振说他爷爷亲眼看到那批金子,人们怀疑他有病。钟泽霖声称见到日本人运金子,却没见他们运到哪里去,他对他的老婆怎么说的呢?会不会添枝加叶?他老婆再转述时会不会生出枝杈,他儿子再转述给自己的儿子钟吉振,讹传的大树茂盛面目皆非。“史料记载,金工们神秘死亡的事件存在……”
小韩说。戴涛他们在博物馆找到翔实记载,日本鬼子投降前夕,以会餐为名,在食物中下毒,杀死全部采金夫,其目的不详。“杀人灭口。”
人们不难猜到。灭金工的口,显然跟金子有关。金场存有大量的金子,日本人轻易不会放弃这笔财富,即使他们得不到,也绝不会让别人得到。“井上勇夫很神秘。”
小韩说,“他涉及黄金的话,身份值得研究,他是金矿主?还是宪兵?弄清他的真实面目,困惑可解。”
“嗯,对。”
罗红泥赞同道。井上勇夫弄清了,也许我们才能走近颂猜被害真相,“我们向明局汇报……看看过去三江有没有井上勇夫这个人。“不太好查吧?”“如果井上勇夫在三江……日伪档案应有所记载。”
罗红泥说。正值雨季,泰国地处热带,气候分三季,—月称雨季,随时随地落雨,刚才还晴天丽日,骤然大雨滂沱,打乱了他们上午出去的计划。本打箅到珊瑚岛去看翟盛中说的龙飞房地产公司和红东方集团合作项目那个建筑工地。“雨这么大,去不了了。”
罗红泥说。“罗队,翟盛中说龙飞房地产公司派驻这里的人是田怀湘,雇用的民工也是湖南人,那温暖呢?”小韩疑问道。“她肯定在芭提雅。”
罗红泥说。温暖不在施工工地,龙宝润派她来泰国做什么呢?假设什么也不做,就是躲避警方,有意躲避心虚有鬼。“我们要找到她。”
“茫茫人海,哪里去寻找她,罗队?”“只要她在芭堤雅,我们就能找到她。”
罗红泥信心十足道。口孤独雨季温暖一个人躲在别墅里,她想其实自己是作为『孩子』去套狼如今狼死啦,还会让自己做什么?温暖确实在色堤雅,数日前就在了。住在北芭堤雅的一座别墅里,这是早年闽南商人的私宅,龙宝润购买下来。用途只有购买者自己清楚,现在用还是将来用?都是一个谜。当然不是送给身份小三儿的温暖,她本人也清楚这一点。“记得芭堤雅的别墅吧?”在国内,临行前龙宝润将一串钥匙放到她的手上,“一个泰国佣人看着它,你住在那里。”
温暖记得北芭堤雅的别墅,龙宝润带她看过一次,印象最深的是整座建筑显得美观大方,宽敞明亮,精美的花岗岩石雕……还有那个四十岁左右的泰国男人。“我和一个陌生男人住在别墅里?”“空空的大房子,得有个强壮的人守护,花草需要府弄。”
龙宝润想得周到,说,“你再雇一个保姆,洗衣做饭跟你做伴。”
如此安排,别墅里有三个人啦。温暖到芭堤雅后,雇了一名保姆一来自泰国北部美塞镇的女孩,名叫蜜蜂,显然是小名了。泰国人人都有小名,连国王都有。父母不知为什么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古代泰⑶信,最容易让鬼叫走,出生三日的孩子取个动物名骗鬼,牛、羊、鸡、鱼、蟹……温暖不谙此俗,问道:“蜜蜂?为什么叫蜜蜂啊?”“嗡嗡,我小时候哭声嗡嗡叫。”
女孩说。温暖油然想起一首歌谣:小蜜蜂,嗡嗡嗡,飞到西来飞到东一飞飞进花丛中,采来花蜜好过冬。泰国女孩听得人神,她回想起童年,在睡美人美塞(似扯&;丨)(泰国最北的一个小镇,因沿途山脉的形状像个睡美人,又被称为睡美人)镇的小河边,有蝴蝶、蜜蜂自由自在翩飞。“坤小姐,我去买菜,想吃什么?”蜜蜂准备上街,问主人道。“随便。”
温暖胃口很差,没什么特想吃的东西,她说,“你做主吧蜜蜂。”
“炸鱼饼,咖喱蟹鱼咋样?”蜜蜂问。)门乂眷口口清淡些好,温暖说:“香蕉沙冰,菠萝饭吧。”
蜜蜂蹦跳着出去,中午肯定是一顿丰盛饭菜,她的烹饪技术很好,做得一手地道的泰国菜。一天中跟蜜蜂在一起的时光最愉快,蜜蜂有她的工作,上街买菜、打扫卫生、做饭,暖温有很多时间自已闷在屋子里,好在别墅宽宽敞敞,一个人可以打扑棱(放任〉待着,满院鲜花时有蝴蝶飞来,又不寂寞。男佣人在修剪花树,他光着脚,是贫穷也是习惯,或二者兼而有之,他叫水牛,如他的名字,任劳任怨的老牛,整日辛勤劳作。来泰国的飞机上,她还想如何防备男佣,现在看来自己心里有多么阴暗。“水牛。”
“坤小姐。”
有时温暖寻找话题跟男佣讲话,她说:“你喜欢烧烤老鼠吗?”“喜欢。”
“蝗虫呢?”“喜欢。”
水牛似乎不会说什么,问什么答什么,从来不多说一个字,尽职尽责做佣人应做的事。他在院子里,温暖丝毫未感觉到有一个人真实存在,和院子里建筑上的浮雕、平雕花鸟游鱼无区别,它们不会说话。龙宝润叮嘱她,深居简出。“工地……”
她问。“什么地方也不要去,别轻易抛头露面。”
龙宝润说,临行前这样说,到泰国后,他在国际长途电话里也这样说。“异国他乡,没人认识我,别墅太让人寂寞。”
她在寻找得到外出允许的理由,“窗外是性感海滩。”
“……暂时不行。”
温暖绝对听龙宝润的,忠诚的程度毋庸置疑,她走出别墅,远在万里的指挥者不会看见,但她没这样做。“再坚持一下,三儿。”
龙宝润哄道,“别老圈在屋子里,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看看蚂蛉(蜻蜓〉……”
“泰国的蜻艇也没什么特别的。”
温暖故作娇嗔地顶了他一句。“看蝴蝶。”
龙宝润诵起她给他诵的歌谣:蝴蝶蝴蝶落落,给你个板凳坐坐。蝴蝶蝴蝶起起,给你个板凳倚倚。温暖欲阻止他,毕竞是国际长途,最终没有阻止,吟这首童谣的记忆永远抹不去,地点就在芭堤雅仲天海滩。仲天海滩(知!!印长公里,位于芭提雅以南约公里,是南部数个海滩中最著名的一个。那座小木屋里,他很绅士道:“温暖,你如果不愿意……”
窗外是性感海滩,暹逻湾吹来的微风,令人沉醉。“没有如果。”
在海滨的小木屋她告别了自己的纯真年代。一只蝴蝶飞来祝贺,优美的舞姿令她想起童年,流过村前的小河,成群的蝴蝶喝水,在湿润的沙滩上饮水后小憩,像一片盛开的花朵。“我们村子叫蝴蝶沟。”
她说。“一定有很多的蝴蝶?”于是她浅吟起童谣,蝴蝶蝴蝶落落。蝴蝶起起是一个故事,蝴蝶落落也是一个故事,自己是只蝴蝶,那么是落是起呢?“三儿,我时刻注意三江警察动静……”
“他们要来泰国找我?”“有这可能。”
“假如来了,我该怎么办?”她问。—旦警察去泰国,是回避还是主动见面?龙宝润没想好,他说:“我想想再说,你先待在别墅里。”
画地为牢这个成语,温暖感觉日益强烈。她说:“颂猜的家属,好像得到了颂猜死去的消息。”
“你没说吧?”“没有。”
“嗯,知道就知道吧,你别管。”
他说。中国警察如热带的雨无处不在、无处不来,温暖时时有可能被淋。)口想起这些她潮湿的灵魂就惶然。我可能参与了那件事。我参与了那件事。乘上国际航班起便从懵然中清醒,从疑问到确定,来泰国有躲避的意思了,这一点她心明镜似的(知道很清楚〉。那件事一开始梦一样模糊,自己被动地受到操纵,做些什么似乎不清楚,甚至到了颂猜被人枪杀在街头,她也没去想此事与自己有多大关联。大学文化决定她遇事用大脑,颂猜的死同自己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也决非毫无瓜葛。“颂猜被人枪杀了。”
出事后,她有意在龙宝润面前说。“枪杀啦。”
龙宝润神情冷漠道。合作伙伴遇害,即使不是万分悲痛,也要兔死狐悲,龙宝润像是死掉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如此态度,温暖证明自己的判断:龙宝润杀了颂猜,是他手下的人,还是雇凶,就不清楚了。杀人总得有个理由吧?坐在热带植物间,她思考不属于或者某人不希望她思考的问题:颂猜的死因。龙飞房地产公司同红东方集团合作,外人眼里是强强联手,进行的是商业合作,温暖自然也这么看。请君入瓮,死亡邀请是我们故事的结局,作为本故事的一个普通人物,难以看清真相并不奇怪。“三儿,有句老话你知道不?”龙宝润婉转问道。“什么?”“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
“听说过,怎么啦?”龙宝润还是绕膀子(不直截了当〉,说:“狼很狡猾,弄住它得舍出孩子,要说值吗?由捕捉这只狼的重要性决定。”
曲折的话,让温暖颇费思索。他怎么突然说起套狼,又舍孩子什么的,肯定有目的。谁是狼,谁是孩子?对了一番号,找到孩子没找到狼,她敏感地说:“我是个诱饵?”“诱饵?”“套狼的孩子啊!”“噢,你真聪明。”
龙宝润说。“狼呢?”她问。)门乂拳口第章孤独雨季龙宝润讲得很虚幻,他说龙飞房地产公司同红东方集团合作开发白狼山间的一块地,建筑商品房,楼盘叫山上屋。她到底没听出狼具体所指。“红东方集团老板颂猜来三江,办公室为他准备好了。”
他说。“你说的狼,指颂猜?”她问。温暖迷惑,据她知道龙宝润跟颂猜关系密切,不然没有两个公司的跨国合作。在泰国她亲眼目睹他们的交往,应该说很好。“你别误会,我怎么会把他当成狼。”
“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啥意思啊?”“哈哈!”龙宝润说,“你真好玩真逗乐,把我想得那样无情无义。”
他表白道:“我怎么会把颂猜当做狼,引到家门口来呀?”“舍孩子套狼呢?”龙宝润凝望着她,说:“我舍不得你。”
“用我去套狼?”“颂猜需要一个翻译。”
“他的汉语说得很好,”温暖在芭提雅听见他用汉语和龙宝润交谈,甚至是东北方言,她说,“还用翻译吗?”“不是他用,是我用。”
龙宝润说。此话含意深刻了,龙总,不是情人龙宝润,温暖顿然将他一分为二,龙飞房地产公司老总,派人到颂猜身边另有目的。“我需要掌握颂猜的一举一动。”
他露骨道。温暖清楚自己的角色,眼目、线人、商业特务,在外商颂猜身边埋伏一个自己的人。这样做已司空见惯,她说:“没必要把颂猜视作狼。”
“狼,他是一条特别的狼。”
“特别的狼?”“色狼!”色狼?温暖觉得好笑,颂猜在龙宝润眼里是这么一条狼,色狼比吃人狼好,伤害和害命不是同义语。“你没看他有三房老婆。”
他说。“能说明什么?”“厉害,他很厉害。”
龙宝润指淫秽了。温暖带有讽刺意味地笑,龙宝润有三个女人,跟那两个女人床上情门乂鲁景她不清楚,至少跟自己日益衰败。她想到这个明矾一样涩的词汇。“男人都会这么想。”
他坦白道。温暖说:“你不情愿,可以另派别人去,龙飞房地产公司不缺女人,不缺美女。”
“但缺信任,我信任的人难找。”
龙宝润那个下午没说几句假话,吐的都是肺腕之言,“温暖,别说真的发生什么事,就是我能想到的,我都要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