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深洞里，泥土的芳香依旧。
貘眼前，那一大片泥土擦身而过，卷着香气，宛如一条或红或黄的丝带，连同他的诧异一块儿卷起，直错开他想要抵挡的双臂，绕到他身后。
当泥土完全贴合，堵上了每个缝隙，挤压掉最后一丝光；貘好歹发现，他被完完全全包裹在一个泥球里。
就是这个魔法了。
仍然在下落，貘却先撞在泥球上。
万幸泥球也有着下落的趋势，即便撞得够呛，他还算没受伤。
依然处于下落的过程，貘连忙爬起来，手脚撑住泥球，尽可能地远离首当其冲的落地面，做好承受冲击的准备。
“轰！”
落到地面一瞬间，泥球支离破碎。
顿时，灰尘漫天，泥土的碎块飞溅，貘倒成了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在地面蠕动了很久也站不起来，直哼哼着叫苦连天。
不得已，他只能躺平，慢慢地等待着疼痛与这灰尘一道消散。
这里依旧是山洞深处，但托他的福洞壁被打开了一个窟窿。
红雾沿着窟窿的边缘如同流水般不断坠下。
那时，百无聊赖，貘不由得怀疑，按照这个倾斜的山洞走向，能够目睹如此巨大的空间，他是否已经深陷地底。
所以，这洞壁上破出的缺口，到底在山体还是地面？
“这座山是昔日的落神山，海拔三千米以上，延绵数千公里——人类，居然还活着，真是让我惊奇。”
老人与孩子的音色混杂在一起，从某个方向传来。
这个声音，貘不能更熟悉。
猛地爬起来，瞪着远处坐稳的雾狐，貘抓过一个魔法阵。
说时迟那时快，雾狐周围，泥土徒然翻起，如巨浪，如花瓣，哪怕它身躯庞大亦不碍事，只一刹那埋没了它，最后以它为中心、以土地为平面裹成了一个半球。
貘知道，雾狐速度惊人，必须在它做出行动前，自己先下手为强，封住它的行动。
这时，雾狐的话语照旧不紧不慢地从半球中传来：
“土牢术，还像模像样的；以你现在这末端的魔力，困住再大的东西也不奇怪。
只是，倘若这种魔法对我有用，那时候，人类，你为何还需特地利用远古巨魔来封印我？”
恍然大悟，貘震惊不已。
但他不能什么也不做，于是，对准那个泥球，貘又掏出了一个魔法阵。
于泥球的四面八方，空气荡漾出波纹。
骤然，金色长枪从波纹中心冲出！
对应着波纹数量，长枪有十来把；因为目标的巨大，长枪也同时呈现出树干般粗、竹篙般长；许是角度不同，导致穿插得参差不齐，却无一例外深深贯进泥球里。
那一边，雾狐依然风轻云淡：
“圣枪坠击，用来打固定靶子的魔法——乱七八糟的想法，两个魔法连起来用确实很好，可要这种想法的代价是不吸取教训，人类，这也太不值得了。
我已经跟你说过，这种魔法对我没用。”
这时候，貘不由得想到，他应该把这些魔法阵印在手套、鞋子上，然后另一面是魔力灌输阵，这样，他就能更快使用出魔法，不至于耽误这一时半刻。
他正在重新画出“狂暴狗”。
顷刻，等不到下一个魔法，整个泥球膨胀着，最后连带着金色长枪的光芒一并炸开！
红色的气浪紧随而至，掀飞了碎石沙尘，把貘击退了好几步。
此时，气浪中央，后半截身体呈雾气状，雾狐前爪点地：
“不攻过来说明了没有反抗手段；人类，你也该逃了吧。”
既然想法被看穿，光明正大地，他必然逃不了。
他需要争取更多时间来思考脱身的办法。
咬紧牙关，貘站在原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先前说的承诺……你说人类没有完成承诺的那种愤怒，难道是假的吗？”
先是有点意外，随即，雾狐发出一阵阵怪叫。
那怪叫尖锐得如同笑声：
“不，人类确实做出了承诺……”
耐人寻味地看着貘，它却没有往下说。
向一个凶兽做出要杀掉远古巨魔的承诺？本来猪魔就是用来封印它的……
貘以为它在戏弄自己。
自然不会多想，装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暗地里，他只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狐皮、那些魔法上——要脱身，这些魔法必不可少。
猛地，瞳孔不断收缩。
不经意间，看着那些纯白的狐狸皮，再瞥见它的样子，根本由不得他，貘情不自禁就想到雾狐曾经由红白皮毛转变成通体深红这回事。
也正是那时候，它的情绪发生意料之外的变化。
貘不可思议地摇着头：
“本来……这里有两只狐狸？”
“你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你亲手把守护者消灭的事实。”
“不对，不是这样的……还是说不通，既然白狐——守护者知道人类消灭不了你，不得不用远古巨魔的力量将你封印，那它为什么要愤怒，为什么要执着于……”
话语戛然而止。
再多的辩驳也显得苍白无力，显得不想面对错误选择导致的结果，显得不想背负愧疚。
貘当然明白了，正如雾狐现在所说——
雾狐接过了他的话：
“那是因为，我就是守护者被侵蚀过后的样子啊。
假如要消灭远古巨魔，就不得不消灭守护者；可是，你，人类根本就不舍得这样做，那是叫做‘感情’的东西？滑稽，都头来还不是被你忘记了，由你亲手消灭了守护者。
到底人类自己也不承认‘感情’有利于‘发展’。”
他的脑袋在轰鸣。
不知看向哪里，呆呆地，貘瞪大着眼睛：
“我什么也不知道……”
“真可怜；人类，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踱着轻快的步子，雾狐向他走来，趾高气扬，胜券在握，露出明晃晃的獠牙。
它的通红如同染血般刺眼。
自然而然地移开视线，貘把眼睛埋在发梢下。
随即，貘抬起头，平举手臂，朝它亮出手心，亮出抄在纯白狐皮上的第五个魔法：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人与人是不同的，我们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别混为一谈了。”
猝不及防，随着魔法阵亮起纯白的耀眼光芒，一个巨大的光球如炮弹般射出！
须臾，强大的冲击力压扁了光球，长虹贯日般划破空气，用光球那枣核似的锋利尖端狠狠地砸在雾狐脸上。
“轰隆！”
霎时，光球炸裂，气浪澎湃，沙石飞溅。
貘不敢逗留，只一个转身，驱动着“狂暴狗”就朝洞口猛跑！
果然，烟尘中，雾狐咬牙切齿：
“可恶的人类，竟敢愚弄我——没有用的，就算让你打中，魔法弹也伤不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