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成了宴会上的姑娘。
一身霓虹的七彩纷繁,她唱着人声鼎沸的歌,牵着貘的视线,在窗外跳着舞;边跳,边笑,洋洋洒洒地抖落希望,给他瞳孔里注入亮丽的光。
一刹那,所有东西都清楚了。
健全的楼宇,错落的招牌,熙来攘往的街市,无不染上了一丝丝金光;貘愣住了,自从纠缠在时间里,老是急匆匆地被人撵着、赶着跑,心里只盘算着怎么过活、怎么存活,眼神也被脚下的绝望所凝视、所吸引,他俨然忘了这一切。
现在,重新回到此时此刻,他突然就能看见了,到处都是那么新鲜,到处都是那么确凿,而眼睛根本就看不过来——那辉煌仿佛就要溢出眼眶!
正收拾着东西的魏幸也镀上了一层金光。
突然,貘便抱住了她,不顾一切地,深深地,热烈地,仿佛这样他才能感受到她依旧活着。
魏幸被吓了一跳,好歹压低了声音:
“你在干嘛啦,别吓我,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
“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掉。”
貘说着一些她并不能听得懂的话。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那么激动,那么兴奋,抱住了她,就宛如抱住了整个世界;然后金光便落在了他的肩头,照亮了他的眉发,温暖了他的心。
魏幸是茫然的,一头雾水,但好歹看到了他脸上的安详,便任由他抱着。
她是心理学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给予慰藉:
“已经没事了……”
当晚,在魏幸眼里,貘就像换了个人;他告知她城市被沙完全封锁,警察局也被控制,整个城市的防御措施、军事基地已经完全瘫痪,唯一出去的办法却是找到沙也无法预料的其他组织、其他有生力量进行对抗。
临了,貘也并没有告知她有关时间回溯的事;她自然疑惑:
“这也是你的‘小伎俩’吗?”
“假如到最后,你依然在我身边,我就把一切告诉你。”
貘如是说,不容置疑。
在她眼里,貘确实变了;走在夜路上,先前,她总是能够教他许多,就这崭新的天地里,她走前面,貘便屁颠颠地跟在后头。
现在反了过来,貘大跨步领先,她跟在后面——想说哪里奇怪,罢了,貘曾告诉过她,要等到“最后”;但“最后”是什么时候?这样想着,迟疑了一段时间,就更难说出口。
甚至,有时就好像看见一个格外新异的东西,既熟悉,又新异,魏幸的心中便发乱。
一乱,就没了主意。
但魏幸肚子里有墨水,她的那些知识仿佛生在了她的本能里,根本不用想,她自然而然就先做了——没主意,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其它地方,打紧的是转换心情:
前途,路灯下,市区与郊区的分界处,一位乞丐席地而坐。
这里既不遮风,又不挡雨,除了他们,更没有往来的行人,分明不是乞丐应该呆住的地方。
她疑惑时,貘也停住了。
亦然看见了他们,乞丐开口却并非请求施舍:
“想趁着夜色出城?只怕已经迟了,五里路外,那边都是沙的人,你们出不去的,我也出不去。”
貘似在阐述事实,但那跟事实又有些不一样:
“发现这些异常时,我们先去了司令部,然后是国土安全局、警察局,我们想寻求帮助,只可惜,那些地方都沦陷了;于是我们便想着出城,但要是城市也被封锁,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遇到丹疾,算是一个意外。
自然,貘不欢喜,也不恨他。虽说在回溯前,他有过要杀死自己的念头,但终究有惊无险,丹疾甚至还搭上了性命;加上他并非没有提点过自己——一事抵一事,刚好两清;而且,这还是已经被抹掉的过去,不存在,实在也没讨论的必要了。
倒从那落魄的姿态里,貘意识到丹疾如今是一个无能力者。
倘若丹疾的立场有所变化,说不定会对自己、对反抗者组织有用?貘自认做不到团结所有无能力者,但他不能比这时候更精明;为了获得胜利,他必须尽可能利用上一切,包括一个司令官的情报与学识。
先是愕然,随后丹疾苦笑:
“还能怎么办?该怎样就怎样,该吃吃该喝喝,做好自己的角色,等风头过去;幸运的话,你没有成为沙的目标,你就活下来,反之你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倘若这前头,人民中,一些人自发成立了对抗组织?”
“警察尚不是对手,军事机构也发挥不了功能,司令部在短时间内失去了作用;人民的对抗组织又能有什么意义,有什么作为?”
笃定了失败,丹疾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貘进一步:
“明算不如暗算,城市里,各武力组织的失败皆是如此。
你想想,假如你是司令官,你不被杀,是否能带领绝地反击?难道即使第五阶能力者,也在沙组织的淫威下,乞怜摇尾,哀告宾服?”
眼睛一亮,似乎听明白了什么,丹疾只不住地痛心疾首:
“可惜我知道得太迟!知道得太迟啊!”
魏幸才反应过来,试探了一句:
“您是司令官?”
“不然呢?”
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俨然失去了秘密的意思,三人中,只有魏幸在一边不明就里,瞠目结舌。
忽而有了念头,丹疾给貘说:
“那组织可是第五阶能力指挥?手下还有多少能力者。”
“只凭武器装备,那是无能力者组织。”
貘直言,不隐瞒。
听到这话瞬间,丹疾心直接凉了半截:
“那要如何对抗?这完全是自寻死路。”
“那要是不对抗,只突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优先保存战力,引入外面力量,你认为胜算如何?”
这就是貘从卓猛杰口中听来的,对抗沙的策略。
听罢,恍然大悟,丹疾抚掌大笑:
“好!好一个走为上策!还需出其不意,最好今晚动手!”
“只是,该组织为工人组织,成立的意义最初在于争取权利,反抗能力者至上的政策;你能够接受,并给他们提供情报和学识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现在也不过一个无能力者,一介乞丐而已。”
丹疾如是说。
只有魏幸傻眼了,那麻乱的心无解,更加乱,更加没有主意。
怎么办?司令官都在这里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着,这下也犯不着她处处留神了,跟着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