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照例做着他的工作，他似乎已经对这份快递员的工作得心应手了。但是每天他回来以后，我能感觉到他很疲惫。虽然他会对我们嘻嘻哈哈，会和儿子互动，会和我聊天，但是他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会很早，基本上九点半之前就会睡觉。从前的他，从来没有在夜里十一点前睡觉的，他都会在处理完公事后在书房看看书。但是现在他从事着的这份工作，给予了他更多的压力，这种压力更多的就是体力上的。他的身体，在努力地适应着工作强度。
我基本上没有多问过他的工作内容，因为我知道有时候我问的问题，他也不会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甚至可能是精心修饰过的答案。我的男人，我了解。
只是在前一阵的闲聊之中，我知道他每天大概需要派送两百个快递，每天花在打电话上的时间就要超过三个小时。很多的顾客会要求他把快递放在指定的地方，他在送的过程中也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但是这些事情程晓从来都没有正面跟我说过，他怕我担心。他知道我本来就不是很支持他做这份工作，仍然在努力地适应他正在做的事情。他更不想我坐在家里担心着他是否在外面会遇到问题，所以他宁可报喜不报忧。索性，他什么都不会对我说。
事实上，不光是我在努力适应着变化，其实真正最受压力折磨的人就是程晓自己，而真正更在努力适应的人也是程晓自己。对于他而言，他是一家之主，他必须寻找一个新的工作和起点来支撑起全家的生活。无论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做的多么好，在新的情势面前都是零。这一点，程晓看的比我更透彻。就是因为他看得更透彻，所以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更严格，他应该是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成长起来，迅速地融入到现在这份工作中去。
其实疫情发展到现在，对我们的生活改变最大的地方就是程晓失去了工作，我们一家失去了最大最可靠的收入来源。这对于程晓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为之奋斗了十几年的事业，瞬间说没有就没有了，他的心里应该是空落落的。而且由于去年的旧账没有收回，整个分公司的分红都无法落实，因此他还背负着一份对手下员工的愧疚。前几天程晓曾有些黯然地对我提起，早知道会这样的话他肯定不会买新车的。但如今新车还背着车贷，就算想出手也没有办法。
我想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出去工作的原因吧。
但是我至今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快地选择做快递员这个工作，或许他有他独特的视角吧。就算在以前我们也很少交流彼此工作上的事情，我做的是一份严谨而仔细的工作，他原先做的是一份以客户为中心的服务型工作，我们的工作内容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我也曾推敲过他选择快递员这份工作的原因，但实在是想不出来原因。
直到今天，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也终于发现了程晓的一个秘密。
在忙活了两天后，今天我终于把黄大姐交代给我的事情做完了。发给大姐后，又和她沟通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后，我才放下心来。两千块钱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就算是买小龙虾的话，也能买上六十斤了，那得吃好几天呢。想想就激动啊。
喜悦的心情按捺不住，欧耶。
趁着儿子上网课的功夫，我准备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阳台上养的几盆绿植，最近有些蔫蔫的了，准备好好修理一下。还有一些卫生问题也要好好处理一下，外面太阳很好，我又准备将所有的被子抱出去晒一晒。忙活了一大圈后，把家里都打扫了一遍，除了我最不想去的“禁地”，程晓的书房。
本不想去，但是想了一下之后我还是推门进去了。一进门，嚯，乱糟糟的，各种书籍散落在地板上。什么时候程晓变得这么邋遢了？我不由腹诽。
把散乱的书籍整理好，一一放回书架上。再把地上的草稿纸收拾干净，我就准备离开了。其实我都不太愿意做这些事情，我生怕程晓回来后找我的“麻烦”，他这个人较真起来很烦的。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张草稿纸上写着的内容，顿时我就来了兴趣。仔细一看后，我多少才了解到程晓选择做快递员的原因。我又把其他的草稿纸全部看了一遍，看完后我只觉得心里很难过。这些草稿纸上记录的都是过去一年的分公司明细账，包括应收款和应付款，还有各个员工的分红明细。程晓在每张纸上都标注了内容，他精细地计算了按照目前他的工资水平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把员工的分红付完。
他，不想让别人为他承担一丁点责任。
所有的责任，他都想一个人扛着。
但真正让他选择做快递员这个工作的原因，实际上是他看到了在疫情这个特殊情形下快递行业的窘迫，以及快递员的奇缺造成的用工荒。果不其然，他一去就成功应聘上了。相比于其他的工作，在后疫情时代出去找工作肯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一点他提前预料到了。
最关键的是，程晓发现了快递行业在未来的发展空间，他认为这一行大有所为。
看完后我心里很难过，也很震撼。
程晓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了，他一个人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下了。最关键的是他在这么难的情况下能够放下自己的一切表面的东西，奋力地投身于一个全新的行业，开始自己新的工作生涯。
长久以来，我一直以自己能找到程晓作为爱人为荣。但是程晓今年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无论是做志愿者，还是选择做快递员，都让我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程晓。
这一切，今天都得到了解释。他的想法，他的计划，他的努力，都一一呈现在我的面前。
这，也许就是程晓的秘密吧。
傻子。
吴曦记于家中，2020.3.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