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离在金蝉山背阴处的荒山上急速狂奔,此时她的力量还没有恢复,只能先避过熄颜的狂怒。
此处先前被她的阳火焚烧过后长出了许多杂草荒树,倒是少了食魂树的威胁。
本来这般危急的逃跑路上,她本就自顾不暇,实在不该分心在乎一个倒在丛林杂树之间的人影,只不过冥冥之中,她见那附近血迹涔涔,周围的杂草尽被染红,那人应是受了很重的伤,若不及时施救,怕仅是流血便要丧命了,也许她的水愈术可以稍微缓解他的失血,待到有人经过时还能救下他。
须臾之间她便有了答案,她变换了路线,朝着杂草丛处走去,拨开了掩映的枝条,那人头发散乱,浑身是血,她将他的身子翻过,待看清他的脸后,大吃一惊,但同时心底隐隐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因为,那人竟然是赤炎。
林子里有一片乌鸦嘶鸣着飞过,不远处的熄颜见天边蔽日的成群乌鸦聚集在一处,咬着牙道:“找到你了”
此前身在地府中的凌夜和霜吟因为接收到景清死亡的消息,意识到阳离的身份该是被人识破了,而更令他们心惊的是,厉无忧居然也殒命了,她们的共同特点是阳寿尽魂魄散,阳离所处形式急转直下,令他们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考虑。
此时他们匆忙从地府携带着一个魂而来,希望他的话还能奏些效,此时他们已经到了魔界的边界,见天边乌鸦飞过,怕是阳离也受了伤,才引得乌鸦聚集,他们朝着那处飞去,只求尽快的赶到她身边。
杂草之后的阳离正伸手探赤炎的气息,可结果却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他也是一样,阳寿尽魂魄散,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四周无人,魂魄已亡,更是无人能说明究竟发生了何事,若被人撞见,岂不是百口莫辩。
的确,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的赤炎鞭已经破风而至,一鞭甩到她右侧,她以火护手臂,抵挡那满是魔煞之气的鞭子,她身形一跃,接连避开闪躲,阳离看着头顶的乌鸦,心中满是无奈,这些向着太阳而飞的三足乌每每都是最先对她受伤产生感应的生灵,但偏只会帮倒忙,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却把恨她如死敌的人引来。
她直视着熄颜,见熄颜余光也注意到了倒在地上的赤炎。
熄颜的神情满是震动,她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层不安的震动,地上之人浑身污血之迹,可即便这样她也能认出那是她的父亲,他的心脏已经被人击穿,断无生还可能,他面上神情诧异,眸子暗淡,满脸震惊,像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袭击,还保持着死前的神态,尸体周围却有魂灵暗淡的气息,可那是魂灭的气息。
她一瞬间感觉到头疼欲裂,胸口沉重的好似无法呼吸,心已经疼到极点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心上的疼痛几乎已经麻木了,她睁目欲裂,眼中的怒火似灼伤了自己,眼角有血痕流下,手指关节和牙齿咯咯作响,她猛然转头看向阳离,怒斥道:“阳离,你怎么,你怎么敢......”
她挥动着鞭子向阳离攻来,天边的风雨云雾不安的搅动着,云层浓厚混浊,似在助力这肃杀之气,她行动迅疾、势如闪电,即便缓过些力量的阳离应付起来也是吃力。
熄颜的赤焰鞭甩过,天上便坠下数道火雷,打在地上变成数道的深坑,劈在树上,树枝瞬间被灼烧殆尽,阳离支撑着火结界,灵巧的闪避她的攻击,可那数道鞭影和火雷变化莫测,似逐电追风,少不得被劈上几次,几次下来,火结界也有溃散之险。
然而危机不只有眼前的熄颜,还有伺机而动的战天,他手中的鹰雷爪在操控着魔界上空的雷云,与熄颜所引下的火雷相呼应,她之所以变得如此强悍,是因为愤怒而导致的魔力大增,而能控制天变的生灵则是修达了半神之力,一个已达半神之力,一个准半神之力,二人的夹击,布下了堪比八荒外围雷电屏幕的雷电阵,将她困在此中,一旦她的火结界支撑不住,便只有在此阵法下被轰的魂飞魄散的下场。
阳离也不知道自己闪避了多久,只是感觉周身有被火焰炙烤的青烟冒出,火结界已经碎了,此时正散了业火红莲布在身周抵挡熄颜的赤焰鞭和天上的雷电火,身上之前被熄颜赤焰鞭击中的伤口处,魔煞之气已经渗入,她本是极易恢复的体质,可接连应战,极耗法力,伤口来不及恢复,这魔界的魔煞之气进入魂灵的体内,便蚀骨灼心,极度难熬,她身子不住的抽搐了一下,业火红莲的花瓣露出的空隙,熄颜看准机会,赤焰鞭便从那空隙处穿过,直抵她的心脏。
就在阳离以为自己莫不是要背负着恶名死在这里的时候,一簇白色如绸缎般的光线闪过,在赤焰鞭之前,缠住了她的腰部,将她带离了那烈火轰雷的险恶阵法中。
她抬眸一看,见自己此时已安然无恙的靠在了凌夜的怀里,他的手抚在她的背上,手中水愈法源源不断的为她疗伤,她此时有些狼狈,但看凌夜手中的拂尘也狼狈至极,直接穿越火雷阵不说,还从业火红莲中救下了她,此时只剩一根拂尘柄和柄上参差不齐的毛发丝。
此时暴怒如雷的熄颜见到凌夜更是怒不可遏,但巨怒之下,她神智倒是恢复了些许平稳,冷笑道:“原来是夜神和令神大驾魔界,六界俱知,神族光明磊落、处事公平,被六界尊崇,皆仰赖神族的不偏不倚、大公无私,那么今日不知神族可会铁面无私严惩这肆意伤人的神族败类,亦或是靠着神族绝对的武力而包庇这个杀人如芥的残暴之徒,不过,如此,神族还有何脸面以上神自居,又有何脸面接受六界的尊崇拥戴?”
凌夜道:“不知熄颜公主所言何据?日神怎在你口中竟成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残暴之徒,要知道妄议诽谤上神可也是惹罪招愆”
战天此时上前一步,哼笑道:“日神杀人可是众目睽睽所见,无忧虽万年不曾醒来,但她转世到魔界之后,却在她的照料下当即殒命,她在逃亡过程中遭遇赤炎长老阻拦,见无法脱身,又以掏心这般残忍的手段将其杀害,这都是我等亲眼所见,难道还能作假不成”
霜吟闻听不屑的道:“据我所知,日神因触犯地府规章,被罚转世魔界已有月余,若真想残害厉无忧,怕是有无数的机会,更不用等到今天,熄颜公主不妨想想,这前后发生了何事,为何有人忍不住在今天杀了厉无忧”
她说这话时,眼睛瞟向了战天,战天面色无波只道:“万年前即是阳离打伤的无忧,也许她二人之间有些我们不察的隐秘之事,之所以今日才出手,又说不定是近日才恢复的记忆,因此才对无忧下了狠手”
凌夜道:“那么请问,魔尊可是亲眼看见阿离对无忧下手吗?”
熄颜道:“她不用亲自下手,她潜伏在无忧身边这么久,偷偷下药也能达到目的,只可恨我没有早点发现她的真面目,竟留了她这个杀人凶手一直在无忧身边”
阳离道:“试问,对付一个毫无反击之力的人,谁会用这么麻烦的办法”
熄颜听见她开口,顿时怒不可遏,“你这等歹毒之人之心,又岂是我等能够寻常忖度的”
战天接着道:“更可况她在逃亡路上杀了赤炎长老更是我等亲眼所见”
凌夜道:“亲眼所见?是亲眼见到阿离杀人之举,还是亲眼见到阿离出现在赤炎长老的身边”
战天看看熄颜,熄颜却抢先一步道:“即便未亲眼见到又如何,她出现在我父亲的身边不过是做了歹事之后想要逃跑罢了,夜神这般护着,莫不是阳离到魔界也是神族授意的?”
凌夜只平静的道:“眼见且未必为实,何况未见全貌,只凭片段,不过是捕风捉影、先入为主,在你的脑海中认为她是什么样的人,便会把什么样的事安在她身上,可若是这形象本就是假的,那你所认作理所应当的事便尽可推翻,要知道在幻雾之林中,你在我们几人眼前展现的,根据你所提取的记忆而拼凑出的形象便是假的,这可是真正的眼见却不可为实,更可况你所见只是一隅”
熄颜见他提起幻雾之林中的事有些恼羞成怒,“你,你怎能拿我与她相提并论”
霜吟道:“怎么捕风捉影的指摘别人便可以,回顾自己所为便说不得了”
熄颜怒上心头,当即天边浓云又开始不安的翻滚搅动,隐隐有雷电之势在蓄势而发,熄颜紧紧握着手中的赤焰鞭,霜吟也一番戒备的架势。
而此时凌夜身后一人的出现,却让天边翻涌的腾云安静了下来,是魔魇。
死了多时的魔魇,早已魂归地府了,此时现身,熄颜心中奇怪,正想是不是受了地府的蛊惑才会在这个时点现身。
魔魇有些犹豫又嗫嚅的道了一声,“公主”
熄颜道:“你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魔魇沉默了半晌,终又鼓起勇气道:“公主有些话我没有早点跟你说,我以为是为了你好,可如今害了我魔界这么多的人阳寿尽魂魄散,若是再不说,怕是也要将你推入深渊了”
熄颜锁眉道:“你想,说什么?”
“公主可知我究竟因何而死?”
“你不是因人界女子聂蓉为救情人骗走了你的魔丹而死吗?”
“的确,不过那只是表象,我也曾天真的认为我便是这么死了,可是在地府等待转世的日子里,我回想了很多,又觉得有些蹊跷,因为在我死之前无意间闯入一个人的梦境,那梦境让我心如胆寒、冷汗淋漓,当即失神落魄的从天魔山上逃下,公主难道不想知道我是看到了什么样的从前梦而导致了我的死亡?”
战天呵斥道:“魔魇,你可不要妄言,你身为魔使多年,进入地府不过短短时日,今日便想要为地府说话了吗”
魔魇淡淡的笑道:“尊上可知我要说的是何事,便先下断言说我是要为地府说话,莫不是心虚不成?”
战天重怒之下道:“放肆,你去了地府不过几日便如此轻慢狂妄、出言犯上,你眼里可还有你曾经的主人,你如此行径,便可管中窥豹,断定你要为地府狡辩,难道是我判断错了不成?”
魔魇目视着熄颜,并未出言为自己辩解,公主才是他一心一意跟随的主人,熄颜侧目看着他,见他眼底清平、神色自然,倒是许了他继续说下去,魔魇见熄颜反应,如释重负,下定决心道:“那日我在天魔山上魔泣的居所处,因平日散漫惯了,便未加控制夜间的魔魇泡泡,致其肆意飘飞,能窥视从前梦的魔魇泡泡便飘到了这魔界最高者的居所处,天魔宫,从而窥视到了他从前的梦境”
战天怒斥道:“便知你如此逾闲荡检、行无法则,竟敢窥视尊者梦境,这魔界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熄颜却打断他的指责,专问魔魇道:“那你可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