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惊鸿抿紧了唇,拿起酒樽一饮而尽,强压下心头泛起的莫名的燥热。
自她进门,不知道有多少王公权贵在看她,在打量着北氓来的美艳公主,她的确是极好看的,皇太后不可穿浅淡的颜色,国丧未过,娇艳更是不可,北朝向来玄色为尊,她一袭玄衣踏进宣世殿,到底是皇太后之尊,即使是简洁的衣袍也累着层层刺绣,暗含金丝银线,映得肌肤盈白胜雪,纤细幼嫩的颈上是青涩又如夜昙初绽的容颜,霍惊鸿不自觉的放下酒樽,这让他想起迎亲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的无双风华,他甚至能听到公卿世家短暂抽气的声音,接着就是窃窃私语。
宴席上的短暂对视,她轻而易举在他的心头挠了一下,霍惊鸿有些恼,二十年来,他从没这样的感觉。
“三哥,”
霍惊汌探身过来,向霍惊鸿举杯,霍惊鸿轻笑,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樽朝霍惊汌举杯示意,仰首一饮而尽,下颌到喉头,线条流畅,深入锦衣之下的锁骨,服侍的小宫娥一个个红了脸。
其其格是喝不惯南晋的酒的,几杯下肚,口感绵软,不觉有什么,后劲却大,辛辣的感觉从胃里渗出来,蔓延到喉咙,其其格有些难受,抬头看了一下陆煜,颇有些可怜的眼神瞬间让大侍丞软了心肠。
陆煜开始给其其格夹些爽口清心的小菜让她润喉解酒。
不知不觉,其其格耳根泛红,蔓延到雪白幼嫩的颈项,垂着眼帘,睫毛轻颤,拨动着旁人的心弦,她却不自知。
霍惊郢抬眸,目光掠过对面的郎皇后,郎柔淳垂首,纤纤素手擢起玲珑剔透的玉樽,含笑侧身,端的是温柔大方,国母气度。
“二弟,诸王弟中你最是年长,又秉节持重,今后与诸位王弟少不了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嫂嫂敬你一杯。”
霍惊棠目光中尽是讶然,但到底是皇子,随即稳下来,起身行礼,谦逊举杯,
“皇嫂夸赞,臣弟愧不敢当。”
二人遥遥相望,相视饮下美酒,其其格事不关己的看着坐下的觥筹交错,只觉得家宴亦是如此繁琐。
郎皇后尚未落座后,霍惊棠却先一步坐下,这般不知礼数,已是僭越犯上,霍惊郢权当没看见,笑着说,
“父皇在时,就曾说二弟是华山老松,亲赐东华山水一副,连朕也是羡慕了许久呢。”
一众妃嫔柔柔笑开,真如满园春色,枝枝娇艳。
“父皇、皇兄谬赞,臣弟惶恐。”霍惊棠又饮一杯,说着惶恐,却无半分惶恐之意,眉眼之间露出得意的神色,
霍惊鸿冷笑着,轻嗅酒樽中的寒潭香,霍惊汌小心翼翼的看着殿上众人,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只见霍惊鸿自顾喝着酒,他也就跟着霍惊鸿没有出声。
郎柔淳与霍惊郢不动声色地相视一眼,郎皇后的眼神轻轻掠过霍惊棠和霍惊汌兄弟二人,霍惊汌不断地看着霍惊鸿,霍惊鸿却仿佛没看见,笑看倒酒的小宫娥,眼神迷离,似乎有了醉意,霍惊郢瞥了贵妃杨氏一眼,随即垂眸,杨氏却看了王德一眼。
坐下眼波流转,其中又有多少算计,谋划,其其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的她吃醉了酒,总是觉得有些混沌,她想起北氓,那里没有这许多的事,只有爹爹娘亲还有哥哥。
其其格没了胃口,觉得昏昏沉沉的,怕是醉了,她看向右首的霍惊郢,
“皇帝,予有些醉了,就不与尔等同乐了。”其其格展现出她不知道的自己,皓腕轻轻支着头,眼神迷离,似乎有些雾气,这样的姿势,让她显得格外妩媚,像与人调情的行首(1),勾人心弦。
霍惊郢呼吸一窒,随即起身,
“母后,可要传太医看一看?王德,你亲自送母后回宫。”自登基后,他日日问安,真真是孝子贤孙,不负他做太子时贤王的名声。
其其格摆摆手,“不必,中贵人也不必来了,有陆煜在,没事的。”
陆煜搀着其其格起身,比起来时,其其格将更多的重量放在陆煜身上,陆煜垂眸,抿了抿唇。
太后起身,诸皇子妃嫔亦起身恭送,其其格眯着眼,并不理会众人,离开了宣世殿。
霍惊鸿的余光看到她的衣角,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惊汌自小心思单纯,也难怪年纪小,心性也小,十分信任这几个哥哥,与霍惊鸿最是亲近,此时只是一杯杯的敬霍惊鸿。
其其格离开后,霍惊鸿有些意兴阑珊,他不经意碰倒了酒壶,酒壶中的酒水撒了一地,吸引了霍惊郢的目光。
“三弟怕是醉了。”霍惊郢笑着。
“呵…臣…臣弟且去醒醒酒,”霍惊鸿眯着眼睛笑起来,果真一副醉态。
霍惊鸿起身,没带一仆一从,只身离去,霍惊郢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黯了眼神。
其其格没有乘凤辇,只想吹一吹凉风,很是舒爽,千鲤池边的凉亭里,陆煜在其其格身后,其其格坐在石凳上,头枕在臂弯里,像睡着了一样。
霍惊鸿出现在千鲤池边,陆煜看见了他,沉默地退下。
霍惊鸿看着石桌上的女子,眼底清明,哪还有醉意。
(1)行首:美妓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