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昏暗令人喘不过气来,杨令颐在这已经待上了两天,刚来时,还有几分希冀,如今是半分也无。往日这位明艳热烈的贵妃,如今眼中空洞,神情恍惚。她只有一个想法,千万别因自己连累到父母,连累到杨家。
门‘吱呀’一声开了,透进来的光线令她有些睁不开眼。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双精致的苏绣软缎鞋就映入眼帘。杨令颐缓缓抬头,竟是柳凝香。
柳凝香妆容精致,心情十分愉悦,“令颐妹妹,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本宫还能来看你,是不是很高兴啊!”杨令颐听见这番话,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你如果是来看笑话的,你已经看到了,可以走了,不必在这说风凉话。”
柳凝香轻轻拉起了杨令颐的手,面带微笑,“妹妹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不过也对,妹妹自从嫁给皇上,就一直看不起姐姐的。”
杨令颐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开口,“你究竟要说什么?”
柳凝香自顾自摆弄着华丽的护甲,“妹妹被赐死,本宫好歹要来送一送,毕竟妹妹不曾刺杀太后,也该让你做个明白鬼不是?”
杨令颐瞳孔一紧,“你的意思是?”
柳凝香玩味般看着杨令颐,“没错,人是我派去的,怎么样,震惊吗?”杨令颐如同被人扼住了呼吸,心口一阵刺痛。
“你我毫无恩怨,你为何要如此害我!”柳凝香欣赏着杨令颐痛苦的表情,“啧啧啧,妹妹听我慢慢说嘛。当年你刚一入府,只和皇后交好,又受宠,自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十分讨厌啊。”
杨令颐满眼震惊,“就为这个?你就要置我于死地?”
柳凝香从凳子上起身,“自然不全是,你还记得你第一个孩子吗?你以为就凭一个婉梦,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害了你的孩子?”
杨令颐瞪大了眼睛,柳凝香继续说“你不满婉梦勾引皇上,处处打压她,她有几分小聪明,找到了本宫,在你有身孕后,我便让她在你沐浴时添加红花粉,她就收买了艾儿,致你小产。”
杨令颐眼前突然浮现出小产那日的血水,美目中充满了泪水,“孩子无辜,你为何不冲着我来?”
柳凝香拿起帕子拭了拭,“我天生体寒,不易受孕,可你却接连有孕,对了,你生月莳公主,生了一天半,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也是我,在你有孕期间下了一味药。原本以为你会一尸两命,可你还是安安稳稳生下了公主,还真是好命。”
柳凝香看了看杨令颐,继续说着,“原本我也没想这么快让你死,可惜,”柳凝香面露阴毒,“慕容云宓,她害的柳家覆灭,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宫里,既然我动不了她,她一向爱惜你,如果你死了,她会很伤心的。”
柳凝香看着不住啜泣的杨令颐,感觉十分解气,“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可以明明白白去死了。”说完,柳凝香不再看杨令颐,径直走了出去,却丝毫没注意到,有其他人也在冷宫的角落里。
慕容云宓从转角出来,她知道柳凝香没安好心,可竟听到这样大的秘密。侍书扶起了坐在地上的杨令颐,杨令颐看见是慕容云宓,连忙拉着她,“我没有刺杀太后,绝对没有!”慕容云宓同情看着杨令颐,“我自然知道,可既然劝不了皇上,就只能来送送你了。”
侍书接过溪平手中的托盘,“娘娘亲自去求皇上,可皇上依旧没有收回成命,娘娘只能请求来送您一程。”杨令颐凑到慕容云宓跟前,“是柳凝香,都是她害的我,娘娘要替我报仇啊。”
慕容云宓拉住杨令颐的手,“我在门口都听见了,你放心,她也同样陷害了我,甚至还杀了侍棋,我不会放过她的。”
杨令颐想了想,“对,还有月莳,”她眼中流露出柔情,而后又变为心疼和不舍,“不论皇上将她交给谁抚养,都希望娘娘能照拂一二,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是没办法以后送她出嫁了,还望娘娘答应。”说完,杨令颐跪了下来,长长拜了下来。
慕容云宓连忙扶起杨令颐,“你不必担心,我作为月莳的嫡母,自然会多多关心的。”
“还有,月莳如今不过两岁,虽然已经识人了,可毕竟还小,渐渐长大也会忘了我这个母妃的,就别和她提起了。”杨令颐十分心痛,勉强忍住眼泪,将月莳托付给慕容云宓。
慕容云宓神色复杂,“你是月莳的生母,永远都是,你对她的爱,她必须知道。”
杨令颐感激看着慕容云宓,又看了看侍书手上的托盘,“既然皇后娘娘来送我,我该说的也都说完了,皇后娘娘的恩情,令颐下辈子再报。”
慕容云宓让侍书上前,侍书将托盘放下,倒了一杯酒,“这是鸩酒,您喝下去,很快就会去了的。”侍书将酒递给杨令颐。杨令颐接过酒,神色凄然,眸中盈起悲绝的晶莹,冷宫中一阵斜风吹过,杨令颐眼中蓄满了眼泪,终于从长长的睫毛下落下一滴泪,如同朝露,掉在了酒中,转瞬即逝。
杨令颐一饮而尽,随即躺在了床上,喃喃自语,“泪雨问花花不语,又见散花落满地。步雨深夜夜不许,再盼长夜破晓时。”杨令颐慢慢闭上了双眼,嘴角流下一抹血液。慕容云宓用素白绢帕拭去了血迹,凝视着杨令颐。
杨令颐微垂的睫毛如同薄翼,安然的睡颜如同朝霞中一缕明艳的紫光映着含苞沉露的朱海棠,明媚无限,凝住最后一抹芳华。
慕容云宓叹了一口气,从冷宫出来后,经过御花园,合欢花焰腾空散开,光芒飘然如回雪轻盈,百花盛放,淡雅,清冷,妍丽,馥郁,娉婷,迷幻......满目芬芳,却终究缺失了那样一抹嫣然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