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靖打量着那长满藤萝的峭壁,张眼望了许久,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楚姑娘就藏在这绝壁里?”
郑启航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司徒靖道:“我看到了藤萝。”
郑启航道:“往前看。”
司徒靖的目光离开峭壁,道:“前面似乎是座村落。”
“再往回看一点。”
司徒靖终于注意到前方大约里许远的半山上有一座石头堆成的露台,不禁问道:“你说的是那座祷天台?”
郑启航道:“你也知道那是祷天台?”
司徒靖叹了口气:“那只是当地百姓为了向上天祈祷一年好景,四季风调雨顺而砌的祭坛而已,很多地方都有,并没什么奇怪,况且那里也藏不下人。”
郑启航道:“不错,那里的确藏不了人,但除了祭坛呢?应该还有土地庙才对,既有祈祷的地方,当然也应该有还愿的地方吧?”
司徒靖的眼睛亮了,道:“你的意思是陆管家将楚姑娘藏到了这地方的土地庙?”
郑启航点头道:“这其实是不难猜到的,这么一个深山小镇,若要藏一个人,人们想到的往往是山洞密林,却把土地庙这么一个最容易想到的地方忽略了。”
司徒靖点点头:“不错,人有时候的确爱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却忽略了最简单的东西。”
“所以陆管家就故弄玄虚,花样越多,越显得神秘莫测。”
“你说了这么多,却是否知道这地方的土地庙在哪里?”
“风水学里都讲究坐北朝南,若我没有猜错,应该就在那祭坛之上。”
两人绕过峭壁,走上祭台,果然有一道小径往山顶蜿蜒而上,山梁上,竟真的屹立着一座占地半亩的古庙,春节刚过去不久,庙前满地暗红的爆竹碎屑,庙里的神像庄严肃穆,低垂的神幔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岁月,早已阵旧不堪。
古庙并不大,司徒靖来来回回走了两遍,却只看到神,找不到人。
司徒靖不由得瞪着郑启航道:“事实上连本小姐都有点佩服你的聪明才智,只可惜你也只能猜到开始,想不到结果。”
郑启航摸摸鼻子,道:“我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如果事事都尽在我掌握中,我岂不是成了神?”
司徒靖看着神像,淡淡道:“这里的确有位神,但却不会告诉我们楚姑娘到底在哪里!”
郑启航道:“神是在天上的,人却是在地下的,你为什么不看看神案后有什么?”
七尺长三尺高的岩石打造成的神案看起来并不特别,背后铺的石地板看起来也很平常,司徒靖却终于发现靠近神案的地板上刻有一行字:苦海慈航,普渡众生。
这八个字是用锥子凿在石头上的,但每个字的最后一笔都凿得特别深,她心念一动,蹲下身子,伸出八只指头扣在每个字的最后一笔,双手用力,便将石板掀了起来,原来这石板看上去似乎笨重,实际却打磨得很薄,即使普通人也能把它掀起来。
石板下有个洞口,还砌有台阶,足可任一个人出入,司徒靖站起来,神情敬重,叹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已经到过这里,否则你怎能知道这神案后竟有个地道?”
郑启航道:“这小镇四面环山,虽然看起来并非富饶,但却是土匪山贼最喜欢光顾的处所,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但生命却只得一次,那些土匪山贼若找不到值钱的东西,便往往害人性命,想来这小镇的先民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便曾受过伤害,是以附近村落的人家便在这里挖个地洞,在贼匪打家劫舍的时候也好有个逃命的地方。”
“这次我是真的服了你。”
“只不过因为我到过的地方比你多些。”
司徒靖移开石板就往下走,郑启航跟在她身后,刚走下石阶,忽然叫住了她:“慢着。”
司徒靖转身道:“又怎么了?”
郑启航道:“奇怪,这洞为什么似乎刚挖不久?”
司徒靖已走到地道下:“你怎么看出来?”
郑启航道:“因为气味不一样。”
“但我好像见到前面有灯光。”
郑启航略一沉呤,道:“你跟在我身后。”
曲尺形的地道七尺高,三尺宽,向右一转,前面十余丈是个小小的石室,一盏昏黄的壁灯挂在室顶,石室里铺着深红的地毡,正中摆着张方桌和数张椅子。桌子后有个人,却是倦缩在地毡上,看不到她的面容,但看那长长的头发和身上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是个妙龄女子。
司徒靖道:“那人会不会就是楚姑娘?”
郑启航没有回答,他只是觉得奇怪,若说这人就是楚玲,其它人哪里去了?
司徒靖轻轻地叫了声:“楚姑娘。”
那人没有回答,仍然是一动也不动。
司徒靖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启航站着没有动:“我也回答不了你。”
司徒靖道:“莫非守护她的人见色起意?”
郑启航道:“陆管家用人很有一套,想来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司徒靖叹了口气,道:“难道你连色胆包天也没听过?几个大男人在这样一个秘密的地方对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没人能估计会发生什么的。”
说完她就慢慢地走过去,郑启航紧跟在她身后,眼睛却在察看着四周有没有机关消息。
司徒靖和郑启航已走进石室,郑启航紧绷着神经,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石室比一般的房间稍小一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正常,但他内心深处却隐隐感到某种危险正在到来。
司徒靖当然也很小心,她走到离倦缩在地上的女子还有三四步就停住了脚步,又轻轻地叫道:“楚姑娘,是你吗?”
地上的人仍然没有动静,司徒靖再等了一会儿,终于走上前将那人翻过来。她的手刚触到那人的肩膀就已觉得不对,待她终于看清这人其实只不过是个套着人皮面具,足可以假乱真的玩偶时,她明白自己中计了。
司徒靖心里暗叫不好,却已来不及,身体突然失却重心,整个人向下坠落。
石室下面原来还有地洞,整个石室的地面尤如扇铺在井口的大门,机关就连着那假人,一触即发,就像门拴突然被拉开,司徒靖和郑启航还有那些桌椅都纷纷向下落下。郑启航处处留神,在落下的一瞬间已反应过来,脚下虽已没有着力之处,他身子却凌空一转,左手闪电般伸出捉着了司徒靖的手腕,右手已握着把明晃晃的刀,贯注了气力,直往洞壁插去。
无数的尘埃经历亿万年风化成的砂,无数的砂经历亿万年沉积成的岩层。这一刀却穿透了时空穿透了岁月,直钉进洞壁岩层里,一切平静下来,郑启航一手抓着刀柄,一手拉着司徒靖晃晃悠悠地挂在半空。
司徒靖惊魂初定,借着昏黄的灯光朦胧中看到这地洞深达数丈,底部铺着一排排木桩倒刺,若不是郑启航在那么危急的时刻捉着她的手,这些木桩倒刺早已穿透自己的身体。
日落黄昏,古庙南面另一座山头的密林里有两条淡淡的人影,这里的地势要比古庙那边高出不少,从他们站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古庙,他们已站了很久,从郑启航和司徒靖走出镇子的那一刻,直到两人走进古庙他们的目光都始终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现在,他们的眼睛仍紧紧地盯着那座古老的庙宇。
“两个时辰了,他们还没有出来,应该永远也出不来了。”一人淡淡道。
“永远也莫要小看郑启航,永远也莫要小看小李飞刀。”另一人回答。
“我明白。”
“即使他找不到这座古庙,你还是有办法让他找到的?”
“这道理就像下棋,每一局都不相同,但最后的目的却是一样。”
“但你怎有信心料到他一定想得到庙里有个洞?”
“因为以前我曾经对他说过一个故事。”
“哦!可否说来听听?”
“这故事少爷你已经听过了。”
“就是你小时候,村外十里有座寺院,寺院里的大和尚看上年轻漂亮的女香客,就用迷香迷了人家,藏到寺院里的地洞?”
“正是。”
“这故事已很老套。”
“越老套的故事越容易令人相信。”
“潜移默化,你这招用得非常成功。”
“数天内在这庙里挖那么一个地洞虽有些困难,但埋葬的是郑启航,他也算是自己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世上既然有了我,为什么非要再有一个郑启航?。”
“我实在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对他动手?”
“你已见过唐人凤?”
“见过。”
“唐人凤和郑启航若有一战,你认为谁可活下来?”
“唐人凤的剑法虽已名动天下,但若真有一战,他活下来的机会可能不到一成。”
“论武功,当世可能已没有几人是郑启航的对手。现在连唐门的毒也对他无可奈何。”
“那只因他已服过唐门的解药。”
“你可知道那解药是谁给他服下的?”
“不知。”
“唐欢。”
“唐欢?”
“只有唐欢才看得出郑启航是一颗好棋,在江湖这个乱纷纷的大棋盘里,这颗棋子往往出其不意,后发制人。”
“我真看不透唐欢这个人。”
“我也看不透。”
“既然郑启航是颗好棋,少爷何不留着他,为我所用?”
“若果他能为我所用,他就不是郑启航,就不是小李飞刀的传人。哎!郑启航若真能为我所用,我情愿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现在时间已差不多,只要将古庙里那石制的神案推到洞口,郑启航就永远在这世间消失了,永远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他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