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拉玛干。
邻近正午,还是夏天,起伏的黄色沙丘表面形成了无数道交叠的气浪,翻滚,波动,盘旋着上升。
远处,一个小黑点出现。
小黑点渐渐变大,并以二次函数的增长速度迅速显现出了形体,并啪唧一下砸在沙地上,身上的水汽迅速蒸干。
——一条鱼。
一米多长的暴平江拍了拍鱼鳍,睁开眼睛,看到太阳和沙丘。
“啊啊啊我敲里妈的鱼鳍粑粑发生了神马!!!!”
云南。
同样一个小黑点飞来,一匹马从天上掉下,掉在了一望无际的草地上。
风火云迅速站起——不,他陷进了沼泽里。
他奋力刨着淤泥,口中大骂着:“我踢你脑门的,我的美马呢?!”
在这片土地的其他地方,还有同样的八件事上演——不,是七件事。
……
陈家沟。
陈封用袖子擦了擦汗,颠了颠背后的背篓,心情略有些郁闷。
老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上午都气急败坏的,完全没了高手风范,动不动就甩脸色,就像村子里的传说一样,每隔一个甲子就会出现的周期性暴怒。
陈封没信。
——所以大家都在乘凉时,他在这儿采药。
“我……”算了,不说脏话,陈封看看眼前怪石嶙峋的山丘,眼神淡漠。
他退后几步,一个前冲,如履平地一般在山上攀爬了起来。
他敏捷地越过山尖,纵身跳下。
本可以稳稳落地的,但不知踩到什么东西,陈封脚下一歪,姿势难看地倒在地上,草药撒了一地。
陈封原地坐起,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具躺尸。
良久,他叹了口气。
谁让我如此好心呢。
正午的太阳爆裂出它的狂热,而这个小村子则在荫蔽中持续凉爽。
陈卜一脸阴沉的站在村口,周围的低气压旋转着,直接扯掉了四周树上的叶子。
远处,陈封拖着个死尸,慢慢走近。
“老祖呃……”陈封张了张口,莫名想起什么:“我去摘草药。”
陈卜习惯性地捋了捋短胡须,上前两步,一脚揣在昏迷的赵阳身上:“草泥马,怎么又是你!”
赵阳幽幽醒转过来。
“啊,好疼疼疼疼……”
脑袋里一片混乱,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成为了一个整体,又惹怒了什么存在,最后就到了这儿。
赵阳勉强用纤弱的手臂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他抿了抿自己发麻的嘴唇,开口道:“我记得……”
噗地一下,“赵阳”从原地站起,严肃道:“陈卜,我好弱。”
陈卜就差翻白眼了:“你还没死呢?”
“赵阳”顿了顿:“我有求于你。”
陈卜:“不干。”
“赵阳”:“求你。”
“不干。”
“求你。”
“不干。”
“赵阳”:“干?”
陈卜:“不求你。”
“赵阳”皱了皱眉:“早这样不就好了。”
陈卜:“……淦,反正别让我打架。”
“只是保护我而已。”
与此同时,雾江中下游西岸。
悄无声息的,葛二蛋——不是,噶尔丹的眼睛又变成白色。
他默默地举起银斧,深蓝的电流汇聚而来,形成了一匹马的形状。
他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一瞬间,连人带马消失,沉闷的雷声往东南而去。
只听一白袍带刀卫兵悲愤道:“若不是我们的将军没来,岂能如此败倒!”
“兄弟们,就算这样,我们也别污了我们的血,杀他个痛快!!”
“杀!!”
红浪和白浪交织在一起,互相纠缠着,难舍难分。
千里之外,“赵阳”略一低头,平静道:“还有五秒。”
“你护住村子即可,我来救陈封。”
“赵阳”单手在空气中轻轻一搅——
远处,一个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从天上飞过,闪进村子。
还有四秒。
“赵阳”略一思索,扎出一个极为标准的马步,双手抱球。
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陈家沟外便渐渐出现了一道旋涡气流,吹得满山的树飒飒作响。
还有三秒。
一道电光无限拖长,中间有一个黑点。
“赵阳”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泛着怀念和感伤。
“最后一次……”他喃喃道。
一头乌黑直发眨眼间长出,“赵阳”双手向前缓缓送出,如同在水底一般缓慢而柔滞。陈卜叹了口气,认命般地递出干枯的左手。
两秒。
终于,强劲的罡风拂面,长发随风舞动,“赵阳”略眯眼。
“太极·抚天。”
刹那间,他双手舞动,残影如水,空气随着他的动作于他的面前荡漾出一层层的波纹。
以天为琴,太极为手。
“多久没看见过这美景了……”陈卜抚着胡须,微笑着摇摇头。
星球上空,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块大陆的东南方,出现了小小的一块方弧形的空白,周围是云。
以天为琴。
西北方,一道散落着触须的蓝白色闪电急速飞来。
一秒。
闪电突然顿住,仿佛撞击在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上,分裂出密密麻麻的一片树状闪电。
天虚琴微微颤动,尽数反弹回了这些电流。
电流快速弹跳着,白云很快变黑了。
蓝白色的电光顿了顿,突然变得粗壮起来,伴随整个东南地区所有黑色的云都脱去了黑色。
仿佛雷神的眼睛,蓝白色的电光渐渐变成了青色,反而消去了刺目的光芒,显出了人形。
噶尔丹双目赤红,双手握着那银色巨斧。
青色的电流萦绕在斧尖。
毫无感情地,巨斧劈下。
青色的电柱倾泻而下。
仿佛受到了牵引,琴形的云层空洞瞬间化作圆形,充斥着一半的黑色雷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云太极图不动如山。
青色电流洞穿天地。
两者携无尽威能相撞。
谁也没有注意到,平流层上,一根小小的德鲁伊木杖。
它做着漫无目的的漂流,仿佛只是一根木棍。
在它的顶端略过某个点时,那颗晶莹剔透的宝石突然亮了一下,然后,便炸开,变成了碎片。
一切终于又重归于静。
噶尔丹浑身浴血,如同一个破麻袋般掉在地上。
赵阳叉着腰喘着粗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喘粗气),有些惊疑地问道:“你是……为什么杀我?”
噶尔丹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赵阳拖着极度酸痛的腿,小心翼翼地接近了他。
这个高大雄壮的汉子身上的铠甲好像被火车头撞了一样破烂,到处都有白森森的骨茬,鲜血决堤一样到处涌出,只有微微颤动的胸膛能看出他还活着。
鲜血糊住了眼睛,血沫从嘴角流出。
赵阳注意到,他的喉结上下鼓动,嘴唇翕张着,好像在说什么。
赵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半跪下来,附耳倾听。那气若游丝却坚定不移的声音听得赵阳心颤。
“我……辈,生为……草原人,”
“四海……莫非,长生……天。”
“周国……人,佩……服。”
赵阳站起身来,默默颔首。他的胸膛不再起伏了。
良久,赵阳转身离开,走出数十米。
突然,噶尔丹鼓起的胸膛瘪了下来,最后一口气从唇间呼出,带走了最后叹息般的一句话:
“阿妈,对不起。”
一道耀眼到无法想象的白光从那残破的身躯上释放出,呈球状发出,所到之处皆为尘灰。
赵阳只感到眼前和背后一阵剧烈的灼痛,便被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击飞十几米,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在他的背后,是一个呈放射状的巨大圆坑,周围的树木都朝着坑外的方向倒伏,稍近的则燃烧了起来。
陈卜从天上降下,看到昏迷的赵阳,眼中充溢了巨大的悲哀。
他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默不作声地挥手,隔空用气流抬起了赵阳。
“永别了,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