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江中下游。
这条曾经湍急激荡的河流到这里已变得宽阔而平缓。
千年不散的迷雾横亘在江上,也隔开了对垒的两个国家。
……不,其实是一个国家和很多个部落。
一边,整整齐齐的大营连成一片,又各自隔开,士兵们在离河岸略远的地方操练,河边则是尽职尽责准时轮换的守卫。在各种各样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还有大量伪装的侦察兵。
另一边,却是乱七八糟的景象。各种富有民族特色的临时建筑各自抱团,明显地把河的西岸分裂成了泾渭分明的十几块。
还经常打架。
还没看到鸡毛就开始争鸡腿了。
唯一有点看头的大概就是中间的一坨铁桶,和后方的类似蒙古包的一片建筑群了。
倒是因为是在水源旁,两岸的人都不敢挖防御工事,也不敢放毒药,那是两边的道德与律法都所不允许的。
北周。
以匈奴和罗马残余为首的西域势力。
赵阳不知道的是,这个仿佛异界的世界,实际上和他原本的宇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血的联系。
……
“陛下,密报。”
身着龙袍的英气男子从一大堆纸片中抬起头来,略有些头疼。
包括他在内,周王朝新的君主一直都饱受诟病,毕竟他们名不正言不顺,他们不姓姬,而姓姜。
姜兴一边揉着眉心,一边从身后的黑暗中拿出密报。
密报不长,只有四个字。用的不是白话,但也很容易理解。
“败,疑敌伏。”
姜兴瞟了小纸片一眼,平静的面色没有变化,只是头好像更疼了一些。
龙袍里伸出骨节分明的苍白纤手,轻轻捏住那张纸片。
——它化作了飞灰。
虽然这很糟糕,但这还真不是这个周天子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
真正糟糕的是,后面的落款人,是姜堰。
姜兴垂下长长的睫毛,心中暗暗恨铁不成钢。
心中略一思索,姜兴提起桌上的毛笔——不不不,是签字笔,又从一旁的纸筒里抽出一张宣纸——不不不,是打印纸,写下几个优美的异界文字——不不不,是汉字:
前于今夜。
刚写完最后一个字,那张纸直接浮了起来,并且一边旋转着一边解体,最后直接烟消云散,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做完这一切,姜兴抬起头,望向窗边。
他的眼中先是出现了交错纵横的梦幻色彩,并慢慢显现出一幅清晰的图像。
——那道隘口。
目光左右上下来来回回地把整个地区犁了一遍,姜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打开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开关。
他仿佛被抽掉了浑身的骨头似的,化成了一滩水,镶嵌在了身后宽大而舒适的龙椅上。
龙椅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把小燕子给我拖上来!诶哟我去,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沉默半晌,身后的黑暗里传来一个略显无奈的带有金属质感的声音:“陛下,不要这么粗俗,要注意龙态:吃龙食不要发出龙啸,不要抠龙鼻屎,不要岔开龙腿坐,不要垮着龙脸,不要抠龙眼屎,不要撸起龙袖,不要……”
姜兴爆发出恼羞成怒的怒吼:“快给我去!不然连你一块儿打!”
……
迷雾中,一抹耀眼的金色若隐若现。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赵阳好不容易能用意识借用一下公共通讯频道通感,结果外面是一大片迷雾,啥也看不见。
……一片沉默。
赵阳心底暗自冷笑一声,果然和小锚说的一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还真就把他当工具人,话都不想跟他说。
雾江上,金色的神龙慢慢悠悠向下游飞去。
突然,龙的七寸,额,或者脖子?那道逆鳞突然竖起,开始左右摇摆疯狂造作。
龙:……
卧槽,好痛。
迫不得已,鱼头军师暴平江在公共频道开始无奈劝说:“赵阳,你别乱搞,不就是没理你么,你安分点,这样大家都好。”
赵阳:“……我就想知道你们要去干什么。”
鱼头军师噎了一下:“……就是,额,实验一下合体状态,测试一下体质参数什么的……”
赵阳:“说鱼话。”
“去杀人。”
赵阳:!!!
暴平江心头一紧:“我说小兄弟,你也别躁动,反正跟你没啥关系,你就当你瞎了。”
赵阳暂时放弃了对外界的观察,无所谓道:“行。”
反正劳资有社会主义的力量。
到时候我看你能杀谁。
赵阳无所谓,这下轮到暴平江诧异了:“你真不关心?”
赵阳不耐烦了:“你烦不烦啊,有病嗦。”
暴平江:“……”
金龙浑身抽了个搐,打了个摆子,继续向下游飞去。
两队不该相遇的就这样相遇了。
……
姜堰是真的痛得打摆子。
又是一二荆条打过来,还带起呼啸的风声,听着都疼。
“啪”的一声,姜堰背上又多了一条红印子。
他摇晃了一下,好歹是稳住了,背又挺得直了些。
姜兴手上操着个竹篾片,一边绕着姜堰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着,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地叽里呱啦。
“尼吗币的……不行,这样骂你就是在骂我,我说你当个什么人,劳资骂人都骂不爽快!”
“让你当个将军,你还真鸡儿信了,还抽调好手,老子抽你吊你信不信?”
“哎哟卧槽,真的阔以,还用劳资的名字,那种任务不让你去是有原因的!”
“我去你大爷,你背挺那么直干什么?你觉得你有理了?!”
姜堰忍着痛,争辩道:“直着背没那么痛……”
姜兴:“……卧槽?”
“行行行,你又怕痛,又要建功立业,”姜兴看他这样,叹了口气,捏碎了竹篾,倒回了龙椅:“滚吧,别让我再在密报上看见你的名字。”
姜堰知道自己理亏,站起身来捡起衣服,嘴唇蠕动,讪讪地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灰溜溜地走了。
御书房又重归于黑暗。
墨汁一般浓的黑暗里,露出了半个秀气的玉泽琼鼻,和一张纤薄而细腻诱人的粉色薄唇。
“我该怎么办呢……”姜兴喃喃着。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弟弟?”
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