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宫里早早传来消息,三公主宴请林洛阳和赵子仟。
林洛阳坐在梳妆台前,理了理耳边垂下的发丝,发髻早已盘好,定是观儿方才不留意,才落下这一小撮发丝来。
到底还是小香的盘发技术到家。
“要是小香在就好了……”?观儿自责的说到。
林洛阳转过身来,望着耷拉着头的观儿,安慰的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对我来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观儿听到这里,属实高兴了起来,笑盈盈的从梳妆台上的盒子里取出几只钗子,在林洛阳发髻边比划了下,看看哪一个更搭今天这件粉色牡丹裙。
林洛阳自己拿起梳妆台一侧落灰了的盒子。
“呀!都落灰了,这些个吃闲饭的丫头们。“
观儿一边嘟哝着嘴说到,一边拿起自己的手帕要接过来擦。
林洛阳拿着盒子,轻轻打开:“不急着擦。”
“是“
林洛阳拿起盒子里两只钗其中的一支。
是那只翡翠梅花簪。
“这翡翠梅花簪子,是三公主送的,夫人有心了。“
林洛阳笑着递给观儿,观儿便替她戴上。
那躺在盒子里的另一只一模一样的簪子,指定是送给子仟的了。
整理完,林洛阳出了屋,望了望微微带红的晨光,便由观儿搀扶着,不急不慢的走到正殿。
她越来越像一个当家主母的样子了,把大大小小的事情分寸都把握的极其好,身上的担子也越发的沉重了些。
一路往正殿走,一路上早起晨扫的仆人丫鬟吩咐行礼问好,端着早膳的丫鬟们也停下来恭恭敬敬的注目着林洛阳这个大夫人,她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还是极高的。
到了正殿,果然那子仟还是未起身来用膳,林洛阳便又派人去将那懒猪叫起来,尽管受了伤变得安静懂事些,但还是改变不了那贪睡的性格。
过了许久,子仟在一众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林洛阳的面前。
她穿着红色衣领的粉色牡丹裙,挽着不算成熟的发髻,也抹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胭脂,但粉色裙子在她身上,却比林洛阳看起来俏皮许多。
子仟撅着嘴,似乎在示意自己起床起迟了。
“没事,没有误了时辰便好。“林洛阳走过去搀扶子仟,她近日身子弱多了。
子仟望着林洛阳点点头。
柳集早已先行动身去了宫里,他上朝的时间可耽误不起。
随后林洛阳自己也上了轿子。子仟侧着身子,用手扶着林洛阳的胳膊。
子仟这才注意到林洛阳头上的发簪。
她盯着看了许久,想必是十分喜欢的吧,林洛阳看出她的心意,从袖子里拿出那一对中的另一支簪子,帮她轻轻戴上。
子仟眼睛里放着光,笑盈盈的摸着头上那个翡翠梅花簪。
然后她又把她取下来,攥在手里。
“怎么不戴?“
子仟轻轻的在林洛阳手里写着‘舍不得‘
林洛阳送她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她不喜欢的。
到了宫门口,枣红色的轿子在高高的红墙边停靠下来,林洛阳和赵子仟坐上了由宫里太监人力抬着的轿子。
到了那三公主的宫殿,她们整理了衣衫便走了进去。
三公主穿着一身浅黄色长裙,温婉又不失高贵。她腿架着坐着,在品茶。
对于岚凤而言,在她心里对于林洛阳是愧疚的。
她招呼林洛阳和赵子仟坐下,要丫鬟们斟茶。
“岚风,你今天叫我们来,定是有什么事吧。”
林洛阳望着岚风说。
岚风笑了笑:“不急。“
林洛阳点点头。
三公主的其中一个丫鬟在给林洛阳斟茶时,林洛阳看见她不停发抖的手。
“你怎么了。”
那丫鬟神色慌张,连忙退让,
三公主望着林洛阳说;”新来的,胆子有些小。“
林洛阳冲岚凤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对于三公主,她是十分信任的。
子仟张望着,时不时抿一口茶。
岚凤觉着自己给的悬念够了,便叫旁边的人都退下,殿内只有她们三个。
她不急不慢的从房间端来一个长长的盒子,盒子是紫檀木做的,很是精致,她走到她们两个面前打开,像是三个好姐妹分享宝贝似的。
一张绣图缓缓打开,那绣工也是一等一的绝,展开的刺绣图上绣着两个身着粉衣的女子,一个在秋千上坐着,一个在旁边看着。另一边坐着一个穿着浅黄色裙子的女子,边上的仆人在给他扇风遮荫,而她们的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很是俊美。
“这是晓晓吧。“
林洛阳指着那男扮女装的画中人。
“只有她才能如此俊俏,让许多女子都倾倒了,若不是她如今不在京城,我定要让她好好看看。“岚凤很是高兴,林洛阳也是,她们仔细观摩这幅刺绣。
没一会,一旁看着的子仟悄无声息的合上眼,脚开始不听使唤的晃,然后重重的摊倒在地上。
“啊啊!怎么回事!子……!”
话未说完,剩下两人也头晕目眩,纷纷倒地。
恍惚之间,林洛阳感觉有人搬弄着她的手。她没有力气,只得像待宰的羔羊,一动不动。
岚凤在晕倒之际,瞥到缓慢走进她们的自己的的随身丫鬟,失望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被买通的,不仅仅是端茶的丫鬟,门口的侍卫,还有那陪着岚凤多年的随身丫鬟。
在这个宫里,人心如寒冰。
哗啦一声。
林洛阳被水泼醒。她觉着头昏脑涨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绑在柱子上。
那面前凶神恶煞的狱卒手里拿着鞭子,在林洛阳没有反应之前,便狠狠的抽了下去。
“啊!“
“说!为什么杀害三公主!“
林洛阳昏沉的意识被这句话一下子冲击清醒。
“你…你说什么!三公主怎么了?”
“听不懂人话吗?死了!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妇人!“
另一个身型魁梧的狱卒十分恼怒,恨不得要吃了林洛阳。
“死了…?”
“别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说!你为什么要刺杀三公主?“
说罢又是一鞭子落在了林洛阳的身上。
她疼的面部扭曲,只得缓慢抬起头:“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伤害她!“
那魁梧狱卒从旁边拿来一只满是鲜血的簪子。
林洛阳盯着那个触目惊心的簪子愣住了。
那是她今天带着的翡翠梅花簪。
“就是这支簪,就这样,“狱卒把簪子放在自己的脖子边:”就这样,狠狠的,准确的,不留余地的,刺入了三公主的脖子。“
林洛阳惊讶极了,她泪流满面,却说不出一句话。
那狱卒定是曾受过三公主恩惠,如今知晓三公主遇难,才会愤怒到如此境地吧。
林洛阳闭上眼睛,回想着当时的种种。
突然她想到那端茶的奴婢,便猛然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狱卒道:“是她!那个奴婢!”
“什么奴婢,柳夫人您还是省省,别狡辩了,那三公主府所有侍从婢女,今早都为三公主殉葬了。”
魁梧的那狱卒弯着腰,边说边从那火炕里拿起一烧至黑红的烙铁,对着那烙铁轻轻的吹了吹。
“可怜那才高八斗年轻有为的柳府柳太尉,要被你这毒妇,害的贬谪到不知哪个荒野之地了。”另一个狱卒似乎并不真正关心三公主,而是略带嘲讽的说了几句风凉话。
.......
另一边。赵子仟也在那昏暗囚狱之中。
她被丢在囚狱最角落的空牢屋里,外面安静的很,这一条走道都听不见有人呻吟。
安静的让她觉着古怪。
一狱卒似乎刚喝完酒,醉醺醺的从腰上掏出一串旧钥匙,手上的淋了些酒,钥匙也被打湿了些。
看起来不过二八,却腿脚不大利索。
他缓慢的打开了牢门。
子仟正背对着他,听到这脚步声,便起身望去,然后些许害怕的退了几步。
“赵姑娘。”那狱卒克制住自己昏沉的大脑,向赵子仟行了个礼。
没等她反应,那狱卒又说:“您且放心,今儿这事,和您毫无关系,出去后,这事完全不会影响到姑娘您。”他笑着对赵子仟道,似乎在期待着赵子仟用笑脸回应。
赵子仟满脸疑惑。
那狱卒拍了拍头,责怪自己竟然忘了她是个哑巴。
“那三公主遇害一案,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姑娘大可放心,虽说您同那毒妇同在那三公主府,但此事不会牵扯到姑娘您的。”
“王爷都安排好了,过了晌午,便派人把你接出这暗无天日的牢笼。”
子仟瞳孔微涨,脚也开始不听使唤,她歪歪斜斜的似乎要倒,那狱卒冲上去扶住她,她甩开狱卒的手,撑在那牢房的木柱上,滑跪在地上,她头靠在那木柱上,眼泪从眼角滑落,顺着泛红的脸颊滴到那衣衫上。
她不敢相信三公主,就这样没了。
突然她站起来,擦拭干净眼泪,用尽全力拽住那狱卒衣袖,拼命的摇那狱卒,然后痛哭流涕的摇头。
她想解释,替林洛阳解释,她不相信是她也不可能是她,可她没办法说话,只能盯着那狱卒的眼睛,拼命的张嘴,张嘴,眼泪直流。
那狱卒看到这幅景象,神志清醒,眼里也充满了心疼。
“姑娘,您是不是有话对在下说?”
子仟拼了命的点头,像是抓住了那救命稻草。
“好,在下去那纸笔来。”
那狱卒拖着微瘸的腿匆匆离去,留下子仟一人。
她抬着头深吸一口气,痛苦的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握紧了拳头。
没一会,那狱卒便来了。
子仟一拿到那笔墨纸砚,便匆匆下笔。
她写的很快,那狱卒似乎不识字,看得一愣一愣。
写的很长,边写她的眼泪边打湿了那纸。写完了之后她便折起来,轻轻的放在了袖子里。
她又拿起笔,又写了很长一段文字,但却在写到最后时,微微笑了起来。
或许她早已不再单纯,眼里的纯真没有了,没有的极快,就像是在刚刚那一瞬间的心灰,又像是早早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