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络要疯了。要被逼疯了,被一个自称昆仑修士子辰真人的道士逼疯了。子辰毁了慎刑司所有的刑具,放了慎刑司一半的犯人。奕络却奈他不何。他让身边最强大的武士拿着最好的冰刃却近不了子辰的衣角。他用军用的强弩万箭齐发,可是所有的箭弩靠近他身边丈远就被莫名的力量点燃,烧成了飞灰。奕络无法,只得认怂,设宴宴请子辰。
“真人,这些时日小子多有冒犯,请真人多多原谅。”
“奕兄何必见外,”子辰拿起酒杯,一笑,“砒霜,鹤顶红,断肠草,情花汁,浮尸花,三尸粉……”子辰一口气道出了十几种毒药名字,“奕兄怕是可以开毒药店了,这么多毒药竟可以调的无色无味,奕兄身边能人不少啊。可惜凡间的毒对我没用。”子辰干了杯中酒,拿出一把玉质匕首,在五指间翻飞。“奕兄这是鸿门宴啊。”
奕络脸色微白,起身整了整衣冠,道:“希望真人给我一个痛快。”
“其实杀了你,对我没什么意思呢。”
“哦,”奕络一笑,“不知真人有什么吩咐?”
“将你的全部财产捐出,救济北疆灾民。随我去北疆一趟。”
“好。”奕络现在不会想到,这一去就是十余年。
基于奕相国的威势,慎刑司的恐怖,从相国府流出的物资竟奇迹般的没有人伸手,全部到达了北疆灾民手中。北疆灾情为之一缓。政德殿,皇帝听到奕络和子辰孤身前往北疆的消息,一笑,从屉格中取出一大摞奕络的罪证,一叠一叠丢入火盆。“甚好,甚好……”
奕络和子辰穿着布衣到了北疆,见到了一幅奇迹般的场景。家家户户都供奉了他的画像,到处都是他的雕像。
“知道吗。你救了北疆几十万灾民呢,他们都把你敬奉为神呢。”子辰笑道,“之前有被你流放至此的罪官见到你的雕像,吐了一口口水,就被人生生打死了。”
奕络心中震撼,从来没有人这般真心待他,何论是几十万人。所有的画像都很简陋,若不是上面的奕太师三个字,奕络还真的不知道这是自己。氤氲的烟火在画像前飘荡,慢慢地慢慢地好像流入了奕络的心中。一番流连,奕络心中的戾气竟减弱了许些。
天空阴沉沉的,快要下雨了。不,已经下雨了,啪啪的一些雨滴若隐若现,奕络和子辰真人并肩漫步,好像没有任何要去避雨的打算,穆地,奕络停下了脚步。眼前有一个老妇人在慌忙地收取玉米,雨已经下了,她还有一堆的玉米没有收起来。正屋堂前挂着奕络的画像。奕络向前走了一步,猛地又退了回来。子辰见了一笑,推了他一下道:“去吧,你还有怕的时候。”奕络借着这股力,一个箭步走到了玉米上,玉米太滑,奕络一个踉跄,摔的仰面朝天。子辰见了捧腹大笑。老妇人也笑着走过来扶起奕络。看着老妇人的笑,奕络愣了,他见过无数天姿国色的妙龄少女的或谄媚,或倾心的笑,可从没有留心过老妇的笑。老妇人笑起来,皱纹一层层地叠起,好像太和殿外那条金龙的龙鳞,嘴角勾起一道逆着“鳞纹”的纹线,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撑起了叠叠的皱纹。这个笑不娇俏,却很安详。莫名地把奕络躁动的心拂平了。两人联手,终于在大雨倾盆前把所有的玉米的收了起来。老妇人为了答谢,请他们吃了一顿玉米饼。
夏水,秋叶,冬雪,春花,一年里子辰带着奕络翻了雪山,穿了原始深林,看过荒漠,见过大海。时间就像白漆,一点点地覆盖曾经的记忆。回忆曾经,那些不堪的一切都好像上辈子般遥远。
天朗气清,春风吹面不寒。一块青草坪上一个漂亮的妇人带着一个小孩在放风筝,欢朗的笑,就像百灵鸟的歌声在空中荡漾。奕络靠着树,静静地看着,不自觉中嘴角也勾起了一道残月。子辰呵呵一笑,吹了一口气,一阵强风突然把小孩吹入了河中。妇人大惊,一头扎到河中,却不会水,只能不住地扑腾。奕络一愣,随即大怒:“混蛋,你疯了吗?”看着子辰不为所动,奕络更怒,“还不去救人。”“我不会水,要救你去救咯。”奕络骂了句混蛋,一个箭步冲上去,跃入河中将妇人拉起。妇人不住道:“孩子、孩子……”奕络再入河中救起孩子,一番施救,孩子转醒。妇人整了整衣裳,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公子相救。”
是我的朋友害了你们。奕络心中暗想,愧疚地摆手,道:“不用、不用……”妇人见了奕络的窘态,笑了,“小女子梓真,若非公子相救,我回去都不知道怎么向姐姐交代了。”原来孩子是梓真姐姐的,梓真还是一个姑娘。奕络红了脸。梓真见了,鼓起勇气,涨红了脸,轻声道:“不知公子名讳,家在何方?可愿随我回去一趟,让我们好好答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奕络一愣,掉头就跑,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的记忆。被他蹂躏致死的少女,他的居室中一张张带着秀发的头皮,破碎的尸,惊恐的眼……他太脏了,和他呆在一起会污了女孩的纯洁,唯有避开。
子辰挡住了奕络。“是不是很痛苦啊,放不下过去,”子辰点了点地上的影子,“过去就会像影子一样缠着你,你避不开,躲不了……红尘自古多烦恼,且放一心任逍遥。”
万水千山,星汉灿烂。这原是非常浪漫的情景,可若是只有两个大男人一起就经历是不见浪漫只有尴尬。奕络和子辰尴尬了六年,走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此时,日潜月升,夜幕降临,奕络和子辰借宿在一个叫金山寺的寺庙中。
夜凉如水。奕络独自一人悄悄入了庙堂,跪坐在观自在像前的蒲团上,静默许久。直至一缕晨光透过雕楼画栋的窗,照在观自在慈悲的眉脚,泛着安详。奕络轻轻自语:“观自在啊,观自在。苍生不自在,你名观自在,不知可否给我指一条自在之路啊?”起身,揉了揉发麻得腿,扶着栏杆,走出寺庙。
子辰靠在寺庙外漆了红漆的石梁上,含笑地看着奕络一瘸一拐的走来,“想要自在啊?”子辰指了指山头那轮红日,“看它,日落日升,拿的起,放的下,永远都骄阳似火。”子辰用脚尖点了点石板,“知道吗?这里以前有座塔,叫雷峰塔。有个蛇妖,为救她爱人驱动大水与人斗法,受伤后力不从心,大水失控,淹死了几十万人。蛇妖为了赎罪,自愿走入塔底受刑三百年,刑满之后,她斩断了尘缘,白日飞升。什么样的错,只要付出了该付出的代价就可以被原谅的。”
“嗯,”奕络若有所思。
“记得给你无名经书的老人吗?”
“嗯,他也是昆仑的?”
“是的,他是我师傅。”
“猜到了。”
两人对视一笑。子辰一闪而逝。
后来,奕络在金山寺出家了。做了一个苦修僧,苦心修习佛法。奕络每天都会去后山的瀑布旁画观自在的法相。一年又一年,奕络画了一千多幅观自在法相图。他笔下的观自在越发慈悲了。
后来,山海关被破,异族入侵,帝国损兵十万。南疆暴动,刺史被杀。天下大乱。帝都终日阴云密布。
奕络披了黑衣,辞别方丈,直奔帝都。奕络推辞一切官爵,借宿白龙寺。只参谋,不参政。终日黑衣,不与任何朝臣来往。一年后,帝国平定了战乱,十年后,帝国迎来了了空前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