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台之上。
“皇上，窗儿口风大，您披件衣裳吧。”
皇上只是手拂雪纱白帘，一动不动地，仿佛没有听到我说话。风吹帘子飘飞在半空，仍是静默。
“皇上，奴才给您倒杯姜茶吧，天儿寒呐。”
“皇……”
憔悴的人忽然转过身来，泪珠从熬红的眼球里凝团而落，我不知道此时我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只是“扑通”一声跪下，滚滚而来的咸涩水儿被我胡乱抹在蓝袍上。
皇上，小李子对不住你啊！
进宫那年，我才七岁。爹娘把我送到一个陌生人家府上，也是泪眼婆娑的。娘走时对我说，待在这儿，待在这儿就不用挨饿了。爹走了，娘也走了，他们说等我长大了就回来接我。我那时候什么都信了，我很听话，乖乖的跟着李莲英大人，好多与我同龄甚至比我大的孩子，他们又哭又闹。我不明白，为什么能吃饱了还是会哭，我想到雪白饱满的过年馒头(娘走时悄悄告诉我在这儿天天都能吃上)还有小米糠和杂拌儿，我还想到长大了爹娘就来接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K大人，他皮肤黝黑但泛着油光，满嘴络腮胡子有些怕人，多年的挨打经验告诉我，这是贵人。我极力的表现自己，献殷勤，跑腿子，宫里做事的人，攀附上位早已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有一个念头在我心里告诉我，他能让我再见到我的爹娘，就从那时，我便跟着K大人了。他嘱咐我跟着他好好做事，以后把我爹娘接过来过好日子，我很开心，虽然不知什么叫做“好好做事”，但只要能和爹娘团聚，能有大白馒头吃，窝窝头也行，只要不饿肚子，管他呢。
谢得爹娘生与我一张巧嘴儿，像五岁时出门见礼，叫声“大爷大妈，年好！”就能得一块蜜供一样儿的。大人勤叫，腿子多跑，弯弯腰，低低眉。这些官场秘籍一路送我到圣上眼前，一般的宫人见着怎么也敬咱一声“李公公”。那时我想，我很快就能见着爹娘了。
“小李子，你起来，我不怪你，你起来，是我命不好，哎，你起来啊…”眼前的龙袍衣者费力拉我，愧疚却使我被钉在地上，如同又臭又硬的烂石头长在茅房边上踢也不动。
他也颓丧坐在地上，透过模糊的视野，我看见他的头慢慢垂下。此时我喉咙中仿佛卡塞了顽石，竟连一句安慰的话也难言语，两对红眸相对，无限事，不言中。
我在十七岁那年结识了洪福贵，小福贵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他是个像太阳一般的人，和我这种见不得光的阴沟石头是不同的，可我也想……但…小李子，可别忘了，K大人把你送到小福贵身边，可不是为了看我们和气为友的。使绊子，下圈套才是你的使命，虽然不知道小福贵这种小厨师是怎么惹上了K大人，这事儿你管不了，你只能按大人的指示“好好做事”，你难道不想早点见到爹娘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