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城市。
在家里……
是夜，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坐在书桌前写着自己现在的心情……
不知何时……
我放下笔，掩卷长思……
明天的我，究竟会走到哪里？
明天的明天，我会是身处怎样的境况？
我沉思着……
呼吸渐渐均匀……
可是，我的疑惑仍旧是疑惑……
哒—哒—哒—
忽然有人敲门，我只觉触电一般，脑袋瞬间空白……
这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敲我的房门？
“是谁？”
“祖少爷……是我，刘妈……”
我打开房门，看到刘妈恭敬地站着门外……
“刘妈……这么晚了，有事么？”
“祖少爷……老爷知道你还没有睡，想和你聊聊……”
“阿爸……要……找我？”
我有一丝惊讶，也有一丝忐忑……
“是的……老爷在书房等着你……”
我看了一下闹钟……
已经是夜里十点三刻了……
“好吧，我知道了……我换件衣服就去书房，您先去休息吧……”
看着刘妈为这个家日夜操劳，我有些于心不忍……
刘妈总是这样不辞辛苦……不等到我们都休息，她是不会去休息的……
今天一定又是父亲刚回来……
“那好吧祖少爷，那我先去休息了……”
我笑着点头，正要关门换衣服时……刘妈连忙叫住我，似乎还有话说……
“祖少爷……”
“嗯？”
“老爷今天心情不错……你可要和老爷好好谈啊，别再惹老爷生气了……”
“嗯……我会的，您就安心去休息吧！”
我向刘妈报以浅浅一笑……
“这就对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多好……”
刘妈说完，满脸欣慰地离去了……
一直到刘妈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我仍想象不到今天和父亲的谈话将会是如何收尾……
不过……
打从我重新迈进这个家门起，我就猜想到：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侗城市。
在家里……
我换下睡衣后，便轻轻从自己房间径直走向书房……
我怀揣着极端复杂的心情，一步一步地接近书房……我一路上都在凝眉沉思着什么……
可是……
好久没有和父亲单独相处了，真不知该让自己以何种态度、何种心情去面对……
一直到书房门前，我依旧是毫无头绪……
干脆什么都不要想，平静、从容地去对待一切可能将发生的事情好了……
联想及此，我悄悄呼了一口气……抬手叩响了书房的房门……
哒—哒—哒—
“进来！”
在得到父亲的应允后，我推门而入……
正躬立于案后忙碌的父亲，顿时呈现在我的眼前……
父亲果然心情很好、面露和颜……此时正舞文弄墨于案后……
兴致正浓……
我恭敬地站在门边，不敢做任何言语、也不敢走动……惟恐打扰到父亲……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父亲书玩最后一笔……
就在自己的墨宝呵成之后，父亲终于看向门边的我……
“呵额……你怎么愣在那了，过来呀！”
我闻言，这才扣好房门，向着父亲的方向走去……
“耀祖呀！你来看看阿爸的字，有没有进步呢？”
耀祖——
呵额……好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父亲为我取名“耀祖”，意在希望我长大以后能子承父业、光宗耀祖……
自打我懂事起，我就知道……
自己要走的每一条路，都是父亲早已铺上地毯的康庄大道……
遇到的每一个转折，我都是按父亲的意愿……或改变方向、或继续前行……
渐渐地……
我迷失了自我……
我的噩梦啊！
常常都是孤单的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或是我深陷困境却脱身无门，而高高在上的地方站着另外一个我，他就那样冷冷地看着我永劫不复……
我从没有把自己的噩梦跟任何提及过……
而且，我自己的想法向来也都是让它烂在自己的心底……
因为父亲不喜欢别人的事，打扰到他的计划、打扰到他的行程，哪怕是一丝一毫……
譬如，父亲如果明天准备要我去修习柔道，如果明天我恰巧生病，那就是犯了父亲的大忌……
即便是我说出来自己生病，也不可能换得父亲一丝怜悯，甚至还会有一顿责备……
父亲总有说不完的辛酸过往，并常常以此对我和小妹大肆说教……
对于父亲，我敬如天神……
对于父亲的话，我从来都只有一味的遵从……习惯的遵从……
而随着自己的不断成长……
我对生活乃至生命的认知，也在不断地加深……且逐渐趋向于复杂化……
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让我度日如年……
我对自己将来的生活，也变得愈发恐惧、愈发迷茫……
我从一开始盲从父亲的话，到之后的怀疑……
再到后来我忽然发觉，自己对父亲的言听计从，不过是对父亲的可怜……
正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所以我才有更多的机会去了解他……
尽管有时我并不愿意去试着了解父亲、不想把父亲看得太透……
可是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我总会看到父亲威风凛凛的背后，是那么的孤单……
父亲总是想掌控绝对的权力，却不得不在更大的财团、更大的权势面前低头妥协……
那一刻……父亲皱纹乍显的脸上，总会露出极为不自然的笑容……
但是，在我的面前……
父亲总是自信会给我一切，并以此为荣……仿佛他早已掌控了一切……
装得是那么的……像！
在父亲的世界里，是不允许有失败的……失败是不可饶恕的……
在父亲的眼中也容不得有人超越他，用父亲的一句话讲就是：“把所有的人都踩在脚底下，你才能崭露头角……”
正因如此……
父亲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逊色于人，于是便有了在父亲的影子里，闭着眼睛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徐耀祖……
近二十年来，为了取悦父亲、为了不伤父亲的心……
我十分努力地让自己扮演好，父亲眼中的乖孩子、好儿子形象……
不管在看到谁的孩子有一方面优秀时，父亲都会要求我去做、且要达到他预想的目标……至少是超越其他孩子，这是做他儿子的准则……
只要是父亲期望我做到，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我都会逼自己去做、去努力做好……
至始至终我都强压抑着自己心中的迷茫，以及时而欲燃的情绪……
我把自己所有的不满和想法，都压抑在自己的心底……
哪怕是现在，父亲也不尽知晓，我执着地逃避他给予我一切的真正原因……
徐耀祖——
曾经陪伴我近20年的名字，而我却着实忍受不了它赋予我的压抑和束缚……
后来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我，一度不顾一切地想要摆脱它的捆绑……
我要自由……
我要自己真正想要的自由……
我要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我要走自己选择的道路……
我不要再像之前的自己一样，唯命是从……
我不要再按照你们的思维方式，为人处事……
我不要再闭着眼睛，走着你们早已铺上地毯的路……
我要改变……
我不想就这样仅仅为了你们的期望，就无条件荒废自己生命中的一天又一天……
我不想再强迫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我更害怕那个虚伪的自己，有一天会真正打败真实的自己，并取而代之……
我的梦想啊！
我希望自己能振飞自由的翅膀，飞到自己梦想中的蓝天白云之间……
认识自己愿意认识的人……
做着自己梦想做到的事……
芯儿……
恰逢时宜地闯入我的梦……
侗城市。
在家里……
是夜，书房……
“耀祖……耀祖……”
“呃……阿爸……什么……怎么了？”
在父亲的呼唤下我猛然清醒，却忆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吱吱呜呜、不知所言……
父亲笑着说：“想什么呢……这么全神贯注？”
“呃……没……没什么。阿爸……您找我有事么？”
我慌忙回应着父亲……
很明显……
父亲一反常态的言行举止，令我很是不习惯、左右不自在……
“耀祖呀！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来……过来看看阿爸的字有没有进步……”
父亲仍旧笑着看着我，继而看了看自己的右边……示意我到他的右边位置那里，欣赏他的墨宝……
我机械式地遵从父亲的话，再次向前迈进数步……
“前途无量”四个浑厚刚劲的墨字渐入眼帘……
说实话……
其实我只对文章或是一段文字，所营造的情感氛围和微妙心情，以及作者潜藏起来却又欲表达的、更深意含蓄的复杂心理自负很有感觉……
但是对于单字个体的书法而言，我当真不敢妄言自己有所修为……
所以对于父亲的墨宝，我从来都是只用“漂亮”二字予以概括……
我十分清楚父亲的书法能有今天的造诣，并非一朝一夕的成就……而是靠多年来，无数次的临摹和专修的不断累积，方才达到今日如此娴熟的笔艺……
父亲的书法……
下笔深厚，收笔却是干脆利落……字字笔笔皆若瞬间便可跃然复活的墨蛇……
蜿娆百态，却不显杂乱……
沿墨曲线之美感十足……
不似草亦不似楷，已然是自成一派！
“阿爸……您从来不问我这种问题的。您知道的，我对书法没天赋……”
我努力平静着自己繁杂的思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
“呃……我不过是随口说出的……”父亲有些黯然地接着说：“我们父子之间越来越难找到共同的话题了……”
我不语，默认了父亲的话……
静寂……
空气渐渐营造出丝丝尴尬的氛围……
沉默……
无言的沉默……
父亲和我都沉默不语……
良久……
父亲终于最先妥协……
我听到父亲忽而轻笑出声……接着说：“耀祖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写这四个字么？”
“不知道……不过今天我可以听您细讲……”
我暗自苦笑，故意用略微硬硬的话回答父亲……
因为我还是不喜欢，父亲习惯的讲话方式……父亲从来不会主动揭晓答案，总喜欢等到别人来请求自己……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会从中得到莫大的满足……
“好吧……我现在就和你讲讲，关于这四个字的故事……”
父亲放下手的毛笔，示意我坐下……
在父亲稍许酝酿之后，故事便有了开头：
“故事说的是曾经的一个青年，话说这个青年自恃家中财产丰盈……从而变得衷于享乐、恃财傲物，眼高于顶、目空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