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绝酒楼内已无客人,等收拾完残羹剩饭就要宣布打样了。一脸疲惫的荆浩然跨进门内,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等伙计领完工钱离开,一身黄色大褂的荆尘这才走过来问道。
柜台前正在算账的妹妹荆薇撇撇嘴不理他,自己去听书也不叫上我,结果被爹拉着去前面算账,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路上没车夫了,只能跑着回来了。”这一路上花费精力对付那些人,又拖着两人身体去了趟流星河巷子,一路上可给他累坏了。
用晚饭的时间早就过了,不过荆尘给他留了一碗牛肉和一碗饭,放在桌子上便上楼歇息去了。
荆浩然来到前台,看着面前仍低头算账不理自己的妹妹,脑瓜泵轻轻弹了她一下“咋了”
“你明知道我想去听的,王简仪的故事我想很久了,你就是不带我去,混蛋。”荆薇抬头怒视着他,走到他面前,使劲锤他的胸口,虽然泼辣有失优雅,但对于常年相处的兄妹两来说这种有失优雅变得极其可爱。
“好啦。”荆浩然将她扶回座位,递给她一张密密麻麻的草纸,上面是王简仪故事的从始至今的纲本。
“在那无聊随手抄的一份。”荆浩然说道。
荆薇拿着草纸有些微微出神,心里大喜,听到他这句话不屑的撇过头不去看他。“你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么,书上的东西哪里有说的好听。”
话虽如此,荆薇手上却连忙从将这纲本掖了起来,生怕被人偷走。
“那你还我。”荆浩然说罢便同她打闹起来,欢笑嬉戏声充斥着整个厅堂。
楼上刚想下楼烧杯水的荆尘看着此情此景,脸上欣慰一笑,转身上了楼。
即使疲惫,却无比快乐着。。。。。家人的味道呢。
直至最后两人精疲力尽,毫无形象的瘫倒在地上,荆浩然才答应明天就带他去听最后一场书,也就是王简仪故事的结局,荆薇脸上笑容不断,起身去拿过墩布去墩地,临走时让荆浩然脱下衣服,她顺便给洗了。
吃完晚饭,荆浩然回到了屋内,打开窗户,点燃了一根蜡烛,随后闭目盘坐在床上。
微风轻轻拍打他的身体,火烛也因为微风肆意的侵略而变得忽明忽暗,让人心旷神怡。
黑暗之中,他感觉自己身心一分为二,整个世界都变得混沌起来浑身上下宛如热血煎腾。
所谓横练功,无非就是简单的近身功法,比之那些御剑大派飞天遁地千里杀人于无形之中差远了,但好就好在练此功无需天赋,只要刻苦勤奋,练到大成的金刚不坏弹指杀人只是时间问题。这套功法属于佛门,虽说每个佛门弟子都有资格且有义务去练,为了佛门日后的战斗生机和这份至高无上的传承,可现如今随着妖魔肆意横行的年代,上一代的长辈投身于灭妖行动中,这一辈因为惧怕和妖怪打交道的世俗弟子少之又少,能进入世俗弟子但是却能掌握这横练功法的人又是少之又少。
通俗点来说就是,怕吃苦!
怕吃苦,就无法练成,无法练成,怎么斩妖除魔,怎么保护我大唐子民?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轻轻呼了一口气,暗示着淬骨的完成。双眼缓缓睁开。火光照在荆浩然的半边脸上,照在了他那此时显得不正常的眼睛。
他的眼睛不像往常一样明澈,而是失去了光泽,瞳孔里尽显灰暗,可是在这深处依然有一处无法被人为知的地方闪烁着异常的光芒。就像白天阳光普照大地,到了现在就像是娇羞美人似的躲进云朵里的初阳,充满着神秘。而在他的世界里反而比局外人的视线要简单许多,在他眼里,天空依然是天空,大地依然是大地,路过的群燕依旧没变,只是唯一不变的是他能看到傍晚的月亮从来没有散发过的光芒,人体上负责运输真气的经络,街上准备行窃的贼人散发出的那种气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种极其搞笑却又让人头疼的问题,就如同在婚夜晚上被扒光了衣着的美娘子,在他眼中都展露无遗,清澈明朗。
这就是心眼。
简单来说就是发现事物的本质,就算他幼时练起也无法达到院长的那个水平。
修炼完后,轻轻拍灭烛光,荆浩然抱着头躺在床上,渐渐失去意识。
他想到了娘亲,以前在汴州城的时光犹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娘亲很漂亮,至少现在看来包括自己二姐在内他没见过比娘亲再漂亮的女人了。
可惜的是娘亲是奴隶,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奴隶,他不止一次问过母亲到底因何为奴,母亲只是告诉他:等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长大?还没出生时候我已经是不惑之年的心智了,长大?难道身体长大才算长大么。
在奴场里,他结识了不少同龄的孩子,结识了不少狱中看他摸样不错心肠好所以待他不错的狱卒,还有一些见他出身卑微可怜才接近他的达官贵人,还有。。。。。。
他又想到了师傅,如今的天宫院院长,朝廷的座上宾,在他五岁那年犹如淘金子一般将他从茫茫沙海中拾起,花钱赎他出来,来到了他两世为人都不曾见过的望京城,见了那个脾气古怪但心肠跟他一样好的大叔。。。那个老哥,如今的结义大哥二姐。。。。还有如今收留他的人家,荆尘父女,大家在一起,就像家人一样。
还有安玄藏,自己的另一个师傅,原来您除魔卫道的心是如此强烈,如此的纯粹。。。。还有。。。。。。
望京城已然入眠,这个充满希望的城池也跟人一样需要睡眠好准备迎接崭新的第二天,尽管其中暗流涌动。
。。。。。。。
距离这座美丽的城池数百里的官道上,有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一瘸一拐的走着。
为首的那名青年发鬓杂乱,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异味,身上穿着件在二十年前大唐才流行的灰蓝色麻衣,身后一位眼睛瞪的浑圆的青年跟在其后。为首青年怀里抱着一位熟睡的少女,脸上有一对极其明显的酒窝,若是笑起来肯定很好看。
不知是梦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还是怎样,少女偶尔张牙舞爪狂嚎不已,在这夜色中让人胆颤心惊,可两人不仅没有任何的害怕情绪,每每此时,威慑为首青年都会掐掐少女的脸蛋,摸着她的同样嘈杂的头发,用极其温柔的声音细细说道“小笛乖,别怕,大哥在这呢,大哥会保护你的,”
“别哭啦,你都多大了还嗷嗷叫,一点淑女样子都没有,长大了谁敢娶你。尤其我听说咱大唐人的眼光高的很,到时候嫁不出去可别回来哭鼻子哦。”
“马上就到望京城了,那位玄藏师傅会救我们于苦难之中的,小笛,坚持住。”少女还是狂叫不止,最后逐渐变成让人心有不安的哀嚎,青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最初的安慰也慢慢变成了无力的绝望。
身后少年也摸了摸少女的头发,他虽然说比大哥更擅言辞,有时候也没大哥那么呆,此时却说不出话来。
“大哥,就此分别吧。”少年咬紧牙关,拳头紧握,仿佛是做了极其重大的决定,站在身后,说道。
“什么?”青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望向他,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是决心要去啊!!”
“我心无佛,佛救不了我,自然也就无法随你们去望京城了。”
“无佛不一定非得入魔吧!”
“入魔只是因为魔能救我,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
“我也不想死,我也想好好活着,小笛也想好好活着!”
“小笛。。”官道上的二人沉默不已,这个他们兄弟中最小的妹妹就像两个男人心中深处的一片柔软,排行老二的男人走过去摸了摸少女的头发,又抬头望了望大哥,捂着嘴痛哭起来。
抱着妹妹的大哥此时也早已泪流满面。。。
“保重,大哥!”相对无言,伸手抹了抹眼泪的老二率先背过身来,朝着相反的反向:有群山围绕的无穷黑暗走去。
大哥此时有些木讷,眼神坚定,朝着京城方向走去。
微弱的月光将随着两人背道而驰的脚步逐渐拉长,怀中的少女渐渐不哭不闹,安详的畏缩在青年怀里。此时分开,何时才能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