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他真的就没有来过,而我,日复一日的还是去图书馆学习,看书,做试卷,服务生每次都会给我满满一大杯的柠檬水,很多时候,我还是会看见那个带着鸭舌帽的背影。
离高考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这天下午,一个调皮的孩子向我跑了过来,却直直的越过我,朝我身后的书架跑了过去,我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担心会撞到什么东西,便一直看着他。
他到了书架前,从我的位置看见书架后面有个人影,身形和面容都是看不清的。但却十分清楚,他的样子是准备离开的,我之所以这么看着,是因为我看见了的脑袋上的鸭舌帽。这时候,那孩子跳起来想要那上面的一本书,我赶紧走过去准备帮他,却见那一抹身影竟然不见了。
他想要的书我都要垫着脚拿,这时候他却突然撞我,我还没来得及指责他,重心不稳,朝着书架倒过去,书架上对侧的书一本一本倒了下去,发出的声音确很奇怪,不是直直的啪的摔在地上,而是滑落——啪嗒——啪,两次重复之后,我才意识到,地上肯定是坐了个人,且被书打的不轻啊。
想到这里,我便快速走过去,想道个歉,直到看见那人,却半天说不出话。
我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收拾好书本准备离开,一个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女生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止住了我准备离开的想法,她声音空灵又好听,她说:“你好,我叫杜子菲”
空气似乎都静止了,我半刻间都没有呼吸。
她梳着整齐的平刘海,后面的头发软软的披在两肩,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直直的看着我,那一刻我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这样一幕:
一个女孩被人紧紧地捂着嘴巴,她死命的挣扎,却只能通过双眼像外界求救,那样的无助和带着哀求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前方,而远处的两个女孩,一个指着这个方向哭哭啼啼,另一个眯着双眼看着自己发生的一切,却转身拉着旁人一同跑远了。
回过神来,她眼睛没有一丝情感,皮肤很白,但却是那种无力的苍白。
我镇静起来,礼貌的回复一句:你好,杜子菲
她说::“我以为你认识我,要不我重新介绍一下吧,我是杜子冬的妹妹”
我接过话,赶紧说道:“我知道”
她头微微的偏向一边,继续说道:“我哥之前有一星期没有去上课,你知道吗?”
听到这个我也有一点惊讶,却不知道这个事情,只能摇摇头,她继续说:“因为他为了给你送饭,他每天都会很早起来煮东西,然后给告诉我们带去学校吃,可他一个星期根本没去学校”
我低下头,轻轻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呢”她说完这句话,就扬起了手,我知道躲不开,闭着眼睛等待着一记响亮的耳光,但是迟迟,她的手却没有落下来。
一个人站在我旁边,抓住了她半空中的手,她惊奇不已,有些愤怒的看着那个人,对他狠狠说道:“放开”
那人松开她的手,熟悉的声音慢慢说出一句话:“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伤害她”
杜子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我看见她攥紧的拳头,然后慢慢的起身,离开了。
我继续收拾书包,那人问我:“为什么不说明白,告诉她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我头也不抬,将书包挂在肩上,这世上有一个人恨着,也总比一个人傻傻的难过好。但我什么也没说,将椅子归回了原位,就抬脚离开。
那个人跟在我身后,夕阳下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慢慢走着,我看见他的影子,脑袋上还带着那个鸭舌帽,不过这次却没有把帽檐压得那么低,低的看不见脸。
一辆小汽车从远处就打着喇叭,我失神的走着,一点都没留意到,直到那俩车快要撞到我的时候,一双手有力的将我拉到一边,车主骂骂咧咧的继续快速驶离了。
我看了看他,奋力的挣开他的手,他木讷的站了一会,又追上我,他说:“林落,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我心底默默的一遍遍重复的叫他笨蛋,白痴,走到巷子口,我回头,他离我已经很远的距离,身后的夕阳依旧那般朦胧,依旧是美的像一幅画,但我深刻的明白,我和他这段不成熟的恋爱,再也回不去了。
我特别喜欢每个季节的黄昏时刻,每天早上看见太阳升起,就莫名的觉得安心,至少今天的黄昏还是可以看得到的,幸运的是,这城市几乎都是晚上下雨,有时候早上起来,看见潮湿的地面和阳台上的绿萝叶子上挂着还没来得及掉落的雨珠,心里总会莫名的想起那一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总觉得这个城市还是很美好的,大自然用最温柔的方式给这个世界最好的呵护,清晨的阳光毫不保留的照进所有能盛满它的每个角落,我翻过一片日历,一个月已经过去了,离高考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我还是照样每天去图书馆看书复习功课,其实高三的课程学的东西不多了,更多地是前两年的知识,幸好之前的时间我都是很认真的在学习,现在复习起来也不算太难。
每天等到大地笼罩着一层黄昏色,我便开始收拾东西,踏着踩在夕阳下的步子,缓慢的向家的方向走去,街拐角处,总会有一少年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从我经过他身边,便一步跳下来,不紧不慢的跟着我身后,那时候街上人不多,他离我数十米的地方,可我总知道他在我身后,因为一低头,便看得到他长长的影子,我从踩着阳光变成踩着他的影子。
他会从街拐角,一直陪我走过街道,河边,桥头,经过大树,绕过磨盘,在经过五根电线杆后,便站在最后一个路灯下站着,等着路灯亮起,我走到了巷子口,有时候会回头看一眼,有时候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巷子,直直的走回自己家里。
渐渐地这反而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每天走到街角处,就像盼望着每天能升起的太阳一般,直到看见他的身影才会觉得安心,直到五月中旬,我觉得不能保持这样的状态,打算在和他还是要说明白,不要给彼此留任何的空间和余地,过去了就过去了。
于是再次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再次走到街角处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身影出现,他依旧带着黑色的鸭舌帽,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蓝色的牛仔裤和一双黑色的运动鞋,每次他从高处跳下来,鞋子和地面都会摩擦出一种短暂又刺耳的声音,他长得高高瘦瘦的,我依旧记得很久之前看见他打篮球的模样,总是左手运球,右手呆呆的放着,直到一个转身,跳跃,再用双手高高的将篮球抛进球框,少年青春恣意的模样逐渐从脑海中淡去,转而是他的脸,冷漠的样子,不羁的样子,试探的样子,和深情的样子,然后所有的表情像一阵风沙,吹着吹着就没了,回过神来,我依旧踩着他的影子。
过了街道,我没敢驻足,过了河边,我没敢止步,等到了桥头,走到桥中央的时候,能直直的看见远处的太阳只剩下半颗鸡蛋黄,我再也没踩住他的影子,反而是我的影子跑到了他的脚下。
我突然的站直身体回头看着他,他被我的模样先是一惊,然后转而温柔的一笑,几步走到我的面前,世界安静的不像话,破天荒的我竟然听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像是个发热的物体,一靠近我便让我浑身也开始滚烫起来。
我这是才发现,我俩刚认识的时候,都是一般高,现在我却只能达到他肩膀的位置,他伸出手,习惯性的想要默默我的头,我退后一步,看着他僵持在半空中的手臂和有些无措的他,转过身子,面对河边,听见他没有像是疑问又像是在陈述的声音:“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颗鸡蛋黄一点点下沉,最后只剩下一抹橙红色的光。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可惜我从来不是一个积极或者消极的人,我是二者结合,在我青春岁月的那一抹夕阳,没有历史尘埃中的繁华,没有感叹是非成败,终将泯灭的帝王愁情,也不想风日晴和人意好,夕阳箫鼓几船归的快意悠然,我对四季的夕阳的感叹是不一样的,此刻我的身边,本来是夏天的夕阳,却默默的出现了一抹“秋愁”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首诗词,显然这里没有枯藤,只有老树,有小桥流水人家,却没有古道西风瘦马,有夕阳西下,却没有那漂泊在天涯的极度忧伤的旅人。
我和他,只是两个未及十八的少年,在这次的夕阳下,感叹着我们之间那段没有一丝杂念,纯粹又离谱的恋爱。他懂我的固执和敏感,我感谢他对我的好和不纠缠。
我想和他道别,也想说感谢,正纠结先说那一个的时候,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快来人啊,我家孩子掉水里了”
河边上有些大人在洗东西,听见声音纷纷跑了过去,我细细的看过去,真的见到河里有个小孩子在扑腾的身影,手里似乎还拽着一个锅盖,我急急的习惯性的伸手抓着旁人,伸手却是空空的,然后一顶帽子有力的盖在我头上遮住我的眼睛,等我掀开来看,一抹白色的身影跳了下去,我急着叫出了声:“许瑞秋!”
我随着人们一同跑到了岸边,看见他拼命的游到那孩子的身边,然后两人一起游到了岸边,他将小孩托了起来,所有人忙着将孩子拉上了岸,我急急的想要对他伸出手,却看见水面平平,没有任何身影。
那瞬间,惊慌和恐惧袭满了我整个脑袋,我蹲下身子,冲着水面大喊:“许瑞秋,许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