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阁外的林荫小道上,刘稷拿着一串糖葫芦,只身一人,缓步沉沉,他未让任何人跟着,怕太多人跟着会吓到她,也怕自己失态于人前。
刘稷脑中不停闪过与颜妍有关的事情,可说是与颜妍有关,其实也无太多关系。
建平四年,颜妍百日时,他和颜妍被父皇赐婚,那时他还未见过颜妍。
建平六年,颜妍两岁生日,他第一次见她,她不过是个被奶娘抱在怀中哄的小娃娃,粉雕玉琢,继承了世子与世子妃的好模样,像个瓷娃娃。
奶娘教她向他行礼的话,她不仅没说话,还哼了一声将头埋进了奶娘怀里,而他将已经伸出去打算摸她头的手默默收回。气氛有些尴尬,奶娘又行了礼,将她抱走了。
建平七年,颜妍三岁生日,他第二次见到她,她长高了不少,眼睛水汪汪的,十分可爱,这次见了他倒也不躲了,乖乖行了礼。
父皇命他带着她去玩,他不得不听命,带着小丫头在国公府内到处走。
谁知没走多久,小丫头就哭了,说脚疼,他无奈只得边抱着她走,边哄她不哭。
抱着没走多远,她又哭了,说是要吃糖葫芦,还闹着要出府玩,他略微训了她一句,她就说他欺负她,还要向父皇告状。
他自然不把一个小丫头的威胁放在眼中,又觉得这丫头被宠坏了,若是不好好教导,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
很自然的,他开始教她怎么做一位合格的世家女,这本不是他来教的。
他滔滔不绝说了好久,回头一看,却见她已经睡着了。他自我安慰,小孩子多睡一会儿才好,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教她。
第二日,他命御膳房做了三串糖葫芦,派人送到了穆国公府上,她生日时提出的小小请求,他满足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同年,穆国公府走水,颜妍失踪,他已经忘了听到这消息时是什么心情,但他记得那时他很自责,自责为什么没有在她身边安插暗卫。
颜妍失踪后,他就命人秘密寻找了,谁知一直没找到,他未放弃,只是不再强求。
建平十年,因着华贵妃逼得紧,他利用颜妍谋得王位,打了华贵妃的脸,也在明面上正式接下了找她的差事。
同年,他又借颜妍得到了整个穆国公府,也得到一些受穆国公恩惠的“旧人”的效忠。
世人说他深情,丢了那么多年的人还要去找。
皇兄视他为蠢货,舍不得一个没权没势的孤女。
朝臣们为了各自的利益,总能从他身上看到想要看到的东西,最后,或反对他或暗自效忠他。
父皇因他的行迹安心了许多,夜晚也睡得着了。
他觉得有些愧疚,他与颜妍从未有多亲密,可颜妍还是被他利用了这么多次。
如今,真的要见到颜妍了,他内心的愧疚感愈发强烈。
长春阁乃是王府内最隐蔽的地方,他早已派了暗卫保护,外人不会轻易找到,而她想要溜出府也要费一些周折。
恐惊院中人,刘稷轻轻推开长春阁的院门,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伏在石桌上睡熟的尘霜,她穿着粉白的纱裙,像一团软软的白云。
刘稷怎么也没想到,六年后再见,会是这样的情景,更没想到的是,见到她的一瞬间,整个人突然轻松了很多,唇角忍不住扬起。他想过自己见到她时会是怎样的心情,愧疚、担忧、不知所措,谁知原来都不是,是喜悦。
刘稷脚步轻轻,步入凉亭,也不叫醒尘霜,只细细打量着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模样长开了一些,眉眼鼻子越发精致,隐约可见世子与世子妃的出尘容貌,颜妍,颜妍,果真贴切.....
“输出呢,快上,干它丫的!”
正当刘稷看得入神,内心无比柔软的时候,却听见了尘霜的梦话。
“又掉线?!”
“干得好!”
刘稷扬了扬眉,随着尘霜的梦话越来越多,他的嘴角由扬起变平,最后轻轻扯了扯。
“救命,苟不住了!”
“颜妍,颜妍,醒醒。”刘稷蹙眉,以为她做噩梦了,心忧不已。
刘稷脑中自动浮现出她在外受苦的场景,只道,这些年流浪在外,她定是受了不少罪,如今睡觉都睡不踏实。
他不知此时尘霜在梦中玩得正欢。
尘霜大喊一声,猛然醒了过来,刚刚,只差一点儿,她就通关了!
“没事了,别怕。”刘稷见她醒来,柔声安慰。
尘霜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惊了一下,转头看去,只是这一看就怔住了。
“哇~”
尘霜张大了嘴巴,情不自禁惊呼,世上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人!
看他第一眼时,只觉他眉如泼墨,斜飞入鬓,目似点漆,宛如深潭,鼻梁高挺,丹唇微抿,脸如白玉无暇,身似冬松不倒,明明未施粉黛,却仿佛比最艳的舞姬还要“艳丽”,尘霜从未想到艳丽一词有一天会用来形容男子;可是再看他第二眼,又不觉得他艳丽,倒觉他如清月般淡雅,又似雪水般沁人心脾,他一定是从林中走出来的精怪;第三眼,却让人完全忘记了他的容貌,一身月白长衫仿若九重天的神明,一身仙气让人自觉形秽,神采威仪令人不敢抬头,连这院子都因他多了层光华,世间最好的画师都无法描绘他一分风采。
“哇!”尘霜再次感叹,她当年应该去学建模的,把眼前这人放入游戏中,游戏一定大卖。
“唉~”尘霜摇了摇头,遗憾叹气,可惜啊,她穿越了,这个时代连电都没有。
“大佬,能给我签个名吗?”最终,这是尘霜跟刘稷说的第一句话。
刘稷眯了眯眼,心情略微复杂,可怜他熟读经史子集,此时全用不上,他好像理解不了她说的话。
不过刘稷很快释然,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理解她。
最后,刘稷笑了笑,温柔道:“我是刘稷,欢迎回家。”
尘霜张了张嘴,傻傻问道:“你就是齐王?”
刘稷微微点头,他伸手摸了摸尘霜的头,她不过九岁,刚过他的腰部。
“不错,你不需要再害怕了。”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