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红军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然而敌人还在周围集结兵力,有再次进攻的可能。为了甩掉敌人,部队又连夜向距康隆寺20公里的石窝山进发。
石窝山分兵,坚持游击斗争
西路军余部来到石窝山一带,已是3月14日的早晨。部队还未喘过气来,敌人数旅骑兵又赶来了,红军被迫与敌人展开激战。仗越打越惨,屡建奇功的“夜老虎团”——二六五团全团覆没。二六七团接着战斗,又遭受很大损失。待总部和红三十军、红九军余部撤到石窝山上时,已是斜阳西照了。
此时的石窝山,真是满目凄凉,幸存的2000余名红军指战员满身血污,三三两两地蜷曲在山顶的雪地上,默默地坐着,谁也不说话。山坡上到处是战士们的遗体。这支曾经创建过鄂豫皖苏区、川陕苏区,威震敌胆的主力红军,就这样惨败了。心疼啊!必须赶快拿出办法,否则,余下的这部分力量也有被敌人消灭的危险。
黄昏时,军政委员会在石窝山上召开扩大会议,讨论行动方针问题。到会的师以上干部只有二三十人,他们见了面,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见了,刚才又得到总供给部部长郑义斋同志牺牲的消息。在战场上顽强得铁一样的汉子,这时眼圈都红了,有的人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来。
郑义斋是午后接到总部开会通知的,他估计到局势将进一步恶化,便把原来分散保存的经费——黄金、银元集中起来,装在几个小袋子里,用针线缝结实,打算在会上交给总指挥部。他和警卫员赶往总部的路上,被追上来的敌人包围了,他和战士们沉着应战。为了不使经费落入敌手,他命令警卫员小张驮上经费突围,他和其余同志留下来打掩护。经费被安全送到了总指挥部,而郑义斋和身边的几位警卫员却都牺牲了。
在石窝山头的会议上,军政委员会主席陈昌浩作出了三项决定:一是为保存现有力量,剩余人员编为三个支队,分散游击;二是他和总指挥徐向前离开部队,回陕北向党中央汇报;三是成立西路军工作委员会,由李卓然、李先念、李特、曾传六、王树声、程世才、黄超、熊国炳八人组成,李先念负责军事指挥,李卓然负责政治领导。
徐向前心情沉重,不愿离开部队。他说:“我们不能在部队处境最困难的时候离开,我要跟部队一起走,大家死也死在一起,活也活在一起,将来听候中央的决定。”陈昌浩说:“你如果留下,目标太大,个人服从组织,不要再说什么了。”从感情上讲,同志们都不愿意让自己的总指挥离开,可是部队受挫到这种地步,徐、陈的离开,会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大家都赞成他俩走,问题就这样决定了。
新编成的三个支队是:李先念、程世才率红三十军余部和总部机关成员约1000人为左支队;副总指挥兼九军军长王树声、教导团政委朱良才,率红九军余部、总部妇女独立团余部约五六百人为右支队;总部侦查科长毕占云和敌军工作部长曾日三率领其余人员为一路。天渐渐黑了,部队要分手了。从长征到现在,在无数枪林弹雨中并肩作战、同生死共患难的阶级兄弟,此刻就要分开,大家心里真比刀割还难受。同志们各自握着对方的手,含着眼泪,深沉地互相勉励着告别。
在夜幕的掩护下,部队出发了。为了使主力部队甩掉敌人,顺利走出祁连山,除了王树声、毕占云各自率领的游击队,临时还组织了方震、辛元林、尹子林、耿万福、陈宜贵等领导的几支游击队。这些游击队在祁连山中分散活动,迷惑、牵制敌人。许多被打散的战士,也各自结伴,从不同方向突围。他们紧紧地吸引了敌军的主力,使西路军工委会率领的左支队得以顺利西进。后来,在敌人的追击、包围中,右支队和其他几支游击队先后失利,原红五军参谋长李屏仁、西路军政治部敌军工作部长曾日三、地方工作部长吴永康和大部分同志在游击战中牺牲,原红九军军长孙玉清在酒泉南山被俘后,英勇不屈,被害于西宁,只有少数人在当地群众的掩护下,历尽艰辛,东返陕北。陈昌浩和徐向前也历尽艰险,回到了延安。
辗转祁连山,左支队进入新疆
由李先念、李卓然率领的左支队,经过三天急行军,摆脱了敌人,深入到祁连山腹地。
尾追的敌人虽然摆脱了,可饥饿和严寒又困扰着几乎处于绝境的左支队。野羊也很难猎获,有时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忍痛宰杀瘦骨嶙峋的战马,维持几日。白茫茫的雪山一座连着一座,寒风裹着积雪像刀子刮着人的皮肤。夜晚在山沟里露宿,每天早晨都有一些同志被冻僵。许多同志被饥饿和严寒夺去了生命。在重重困难面前,左支队指战员多么盼望得到中央的指示啊!3月23日,左支队行至祁连山分水岭时,终于与党中央联系上了。
“和党中央联系上了,我们有救了!”许多同志激动得眼睛都湿润了。中央电示:要保存力量,团结一致,设法进新疆。中央将派人前往迎接。一张小小的手抄电报在李先念、李卓然、程世才等领导手中传递着,人人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路程虽然还像过去一样艰苦,但党中央的指示,鼓舞着每一个指战员。4月21日,左支队终于从肃北石包城走出祁连山。此时全支队还剩850余人。在此得悉安西城内仅有敌军一个排驻守,于是工委会决定攻打安西城,以补充给养。
4月24日,左支队进至安西城南十二三公里的一个村子,做好了夜攻安西城的准备。谁知这时敌情发生了变化,盘踞肃州的敌马步康旅,为堵截西去的红军,派团长刘呈德率两个步兵营和旅直属骑兵连,已于4月22日晚进驻安西城。然而,红军还一无所知。4月24日傍晚,左支队组成的两个梯队,向安西城运动。战斗刚一打响,就招来敌人猛烈的炮火。很明显,敌增援部队已据守安西城。李先念和程世才交换意见后,命令部队撤出战斗,向城西的五营村、王家屯庄转移。
红军撤进王家屯庄不久,敌人就围了上来。红军指战员依托围墙,靠大刀、手榴弹坚守了一整天。天黑后,突出重围,涉过疏勒河,急行45公里,于26日拂晓到达由甘入新的要隘——白墩子。敌人又跟着追来,左支队奋勇抵抗,傍晚进至25公里外的红柳园。红柳园是西进新疆的必经之地,部队刚到这里,尾追的敌人也赶来了。红军以沙丘作掩体,顽强阻击敌人,一直坚持到天黑,趁着夜幕迅速突围。
从红柳园到星星峡,是无边的戈壁沙漠,方圆百里又无水源,还不时狂风骤起,飞沙走石,使人难辨方向。在这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九死一生的左支队指战员,凭着坚定的革命信念和顽强的斗争意志,饮人尿、马血,经过三昼夜的艰难行进,终于走出大戈壁,进抵甘新两省交界的星星峡。至此,西路军左支队历经千辛万苦,保存了470余人的骨干力量。
1937年5月1日,党中央代表陈云、滕代远等同志,带着满载被服、食品、药品的40辆卡车来到星星峡,迎接和慰问西路军战士。同志们看到党中央派来的亲人,十分激动,想起在西征中牺牲的战友们,大家的眼泪扑簌簌滚了下来。在党的关怀下,西路军保存下来的这批骨干,整编为“新兵营”,进入迪化(今乌鲁木齐),经过短期休整,又开始了军事技术的学习,两年后,分批回到延安。
结束语
红西路军2.18万余人悲壮的西征,历经70余次血战,终因敌众我寡,弹尽援绝,最后失败。这是主力红军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受到的一次惨重损失。
西路军血战河西,毙敌2万余人,自身有7000余名指战员血洒疆场,9200余人被俘,其中5300余人被敌残害,近4000人(包括被俘后逃跑出来的)流落在甘肃、青海、宁夏,或几经磨难回到鄂豫皖、川北老家;4700余人通过各种途径(包括被俘后经党和群众营救、进抵新疆的余部)回到陕甘宁边区。西路军广大指战员在身临绝境的生死关头,无不心向红军、心向党。他们对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赤诚之心,光照人间;他们的英雄业绩,催人泪下。
今天,我们回忆这段悲壮的历史,在于告诫我们的人民和后代,胜利来之不易,先烈不应忘记。只有牢记过去,才能珍惜现在,开拓未来。
原载中共甘肃省委机关刊物《党的建设》1980年第1期至第6期。作者牟慧芬,中共甘肃省委党史研究室副处长,麻琨曾任该室处长。牟、麻二同志对西路军的斗争历史进行了长期调查研究,主编有《悲壮的征程》一书,本文全面、系统地记述了西路军西征河西走廊的悲壮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