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国庆假期。
沐寒正和莫承禹他们几个在外面野,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却把所有的好心情都打散了。
飞机上,沐寒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脑海里不断响起沐林川的声音:
“月儿呀,你外公心脏病复发,医生说时间不多了,现在在宜城第一医院里,你妈妈说打不通你的电话,叫我……”
对于外公外婆,她的记忆似乎还只停留在小时候,虽然基本上每年都会去见一次。
她小时候,外公外婆对她是极好的,可是慢慢地却不再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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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沐寒赶到宜城第一医院,2栋604号病房。
隔着病房门上的透明玻璃,微微喘息的沐寒看到了跪在病床前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还有刚上初中的妹妹,她们都已泣不成声。旁边还站着一个老人和几个大人,也都掩面而泣。
突然间,沐寒握在门把上的手仿佛失去了力气。
“月~~月儿~”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拼尽自己最后一口力气,薄弱的声音道出了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挂念的人。
“爸,呜呜,你在坚持一下,月儿马上就到了。”
“呜呜,老韩,我知道你现在最牵挂的就是月儿,在坚持一会儿啊。”
最终,老人视线落在门口。
安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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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寒坐在病房对面的座椅上,看着几个医护人员进去,随后推出一个被白布覆盖的病床。
沐寒知道,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被白布覆盖着的人,是外公。她也知道,他将被送往医院那个通向往生的场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沐寒的脸上。
“你为什么还要犟?为什么不肯跟我们一起过来?连外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知不知道,外公到死都还挂念着你!”韩有容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激动,还是悲伤。
“诶——有容,别打孩子。”韩有容的现任丈夫顾晋州,揽过哭泣的韩有容,跟着走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以至于没人注意。
没人注意到沐寒膝盖上破了洞的裤子和流露出的血迹;没人注意到刚刚被推开了的房门;也没人注意到老人最后望向门口的视线以及脸上的泰然。
更没人去注意,沐寒心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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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沐寒红着眼眶,站起身。
可能是坐得太久,她浑身都僵硬了,以至于站起身时还腿软,又在座椅上磕了一下,不过,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沐寒来到医院的大厅,看着往来的行人,他们的脸上或是欣喜,或是焦急,或是悲痛。
晚上八点多,宜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不过刚刚还甚是喧嚣的街道,却被一场突作的暴雨而冲散。
沐寒一个人迎着风雨,靠着街上的微弱灯光,在街上走着。
宜城她根本就不熟,而韩家她又不想去,现在回去梓城也不现实。
世界这么大,她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
暴雨倾盆,她浑身都湿透了。也终于,她可以借着这场暴雨,在这个陌生的街道上,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
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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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城,不菲的豪车里。
“哎哟,这雨说下就下,真是的。”白清雅不由得怨道,看着儿子没什么表情,打趣道:“诶,阿淮,你说,你现在要是多个妹妹会怎样?”
“不会有妹妹。”
“切,怎么不会?知白之前也不是不同意吗?你看他刚才抱着小妹妹其实还挺开心的。”
路知白是路淮叔叔家的儿子,他的表弟,只比他小两岁,但那性子却尤为顽劣。他们此次前来就是来看望他们的,因为路知白的母亲,也就是路淮的婶婶,在今天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诶,我们也给你生一个吧,生一个给你提前带带。”
路淮不想再和白清雅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把视线看向窗外,此时,雨已经小了很多。
窗外是一盏盏向后倒退的路灯,路灯之下好像蜷缩着一个小人,他不确定认不认识,只是这一小团和中秋那天在墙角蹲着的那一小团有些重叠。
“停车。”
“怎么了?”白清雅不明所以。
“没事,看到一个熟人,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
“那行吧,你慢点,少玩会儿哈。有什么事,电话联系。”白清雅对路淮一直很放心,她知道路淮有分寸,便没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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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经停了,但沐寒仍在哭泣,伤心、委屈、孤寂,一发不可收拾。
路淮越走近,越觉得像,直到沐寒抬起头。
顿时,他又觉得不太像。
沐寒一直是张扬的,美丽的,除了中秋那天有几分狼狈以外,何时见过这样的沐寒?
只见她双手抱膝,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杂乱的贴在脸上,眼睛红肿,脸上带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还在抽噎着,不知道是情绪太过于激动还是太冷的缘故,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像是一只被扔掉的流浪小猫。就像十年前他遇到的那只,也是在宜城,不过那次是在下雪的季节,但眼前这场景却无端和记忆里的那次有些重合。
沐寒开始听见脚步声也吓了一跳,以为是醉酒的混混甚至是流氓。
沐寒努力地抬起头,幸好,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想到顾韵笙,又提了起来。
“你,怎么了?”路淮轻声问道,虽然猜到了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但路淮还是问了一下。
沐寒摇摇头,没说话,只感觉私事被人撞破,有些难堪。站起身,准备要走。
但是,下一瞬,天旋地转。
模糊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恍惚间,她好像又趴到了父亲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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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沐寒眯开了双眼,视线还不清晰,只听一道好听的男声传入耳中。
“你醒了。”路淮道,说完又摸了摸沐寒的额头。见沐寒有些呆愣,便解释道:“现在在医院里,昨天你昏倒了。”
沐寒这时才想起来,她看向路淮,少年穿着一套休闲装,站在她面前,浑身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哦,对了,你手机我打不开,昨晚就没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今早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接了。”路淮小心翼翼地对沐寒说,见沐寒没有要生气的迹象,继续说道:“好像是你母亲,她叫我转告你,今天上午10点,城郊墓地。”
“知,咳,知道了。”嗓子哑的厉害,大脑也晕晃晃的,浑身无力。
“才八点,都来得及,你先去吃点东西吧,我正好也要去。”
但沐寒却像不知道疼似的,拔掉了左手上的针头,起身下床。
知道拦不住她,路淮便没在阻止,只是说:“我刚好也要去送一位长辈,和我一起去吧。”
沐寒愣了下,又想到顾韵笙,便了然了。
“不用。回去我把钱转给你。”沐寒冷淡地开口,走到门口又停下,“谢谢了。”
路淮没在强求,他能感觉到最近沐寒对他的态度:跟别人讲话却不跟他讲,每次宋沛一提到他,她就不做声;之前偶尔还会借他的作业抄,但后来却再也没有;集合时站的很近也不看他一眼;做操打到他手也不管不问。
路淮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只是不太放心她一个人,便跟在了沐寒后面。
一个小时后,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不足二十米,来到城郊墓园。
路淮很惊奇的发现,他们来的竟是同一处。
昨天晚上,白清雅给他打电话说顾家夫人的父亲过世了,就在宜城。都是梓城的上层名流,而且路家和顾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既然来了宜城,又知晓了此事,便也去送一程。
于是,今天,他也来了。
不过,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据说现任顾家夫人是顾晋州的续弦,听说她以前离过婚,有个孩子。而今日来送的却是沐寒的外公,那么这一切就说的通了。难怪沐寒开学那天不和顾韵笙坐,这么想来,那次英语课上的风波也是因为老师提及了顾韵笙。难怪她一人飘荡在外,无人问寻。
路淮想起那个中秋过生日却险遭意外的女孩,那个昨天浑身湿透躲着哭泣的女孩,那个趴在他背上又喊爸爸,又喊外公的女孩,还有那个身体虚脱,发着高烧吊着水的女孩。
他突然有些心疼。
老人的亲人们都在哭泣,有的甚至早已泣不成声。只有沐寒,仍旧站在一旁,像是个冷眼旁观的看客。
但是,路淮还是注意到了她苍白的脸孔,紧皱的眉头,发红的眼眶,还有紧握的、微微颤抖着的拳头。
原来,她竟是顾夫人韩有容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