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西风剪月何凄凉
寂寞仇回头对我说，“你走吧，我留这里不走了，跟着你吃不饱穿不暖，养不起人家你早说呀，害得奴家三天两头面黄肌瘦……”这话说的，绝情，绝意，绝对混蛋！
我瞪着他看了半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感觉他特得意，或者在轻笑，身上的袍子在轻轻的抖，那是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的结果。狼就是狼，有肉吃就不走了！我一甩袖子，跳下酒搂，落到地面的瞬间，有些怅然。
回头望上去，窗口只有那个半老徐娘的半截身子，她向我得意的撇了撇嘴。我惊奇，怎么视力这么好，离得这么远，她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掉转头，大步的离开了。我的心里惦念着花惊吾，一心回到海棠谷去，看看他是否还在那里等我。
展转十几天，终于回到了海棠谷。
山依旧，水依旧，海棠树上花已调。青涩的小果儿顶着半蔫的嫣红，时光流转，可真快啊！
我顺着崎岖的山路，一路深入，翻过几道山梁，来到崖洞下，抬头望望，什么也看不清。腾身而上，钻进洞里，地上兽皮还在，但是已经好久没有睡过的样子，上面积满尘土。
这里并不是家，却是我和他做了夫妻的地方。颓然的靠在石壁上，花惊吾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飘忽，若隐若现。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说过对他不离不弃，历尽千辛万苦也要找到他。
下了崖洞，一身寂寥的愁，人海茫茫，我到哪里去寻找你啊，我的爱人！
出了山谷，信马游缰。
黄昏日落，前面关道上来了一队人马，旌旗招展，近了，看清了，是西风剪月的人马。看清了，惊喜，激动，伤感，涌在胸口，满满的。
勒住马缰，横在路上，不知道老朋友她还认得我否？
等了两盏茶的时间，她带着人马近了，近了，一个飞身来到我的马背上，身轻如燕，“滟滪，你还没死啊？！”语似调侃，手却紧紧的搂住我的腰，禁锢的我出气都难。
“呸，乌鸦嘴，你盼我死吗？”我双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发现这家伙的手比我的手大不少，也难怪，人家本就比我个头高大。
她把下巴顶在我肩上，磨蹭着，咯咯笑着，声音恁腻味，加了蜂蜜一样，黏黏糊糊的甜，“人家想你嘛！”
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在边关，怎么跑这里来了？”
“两国停战了，皇帝调我回朝。我是路过，苍天怜我，在此遇到了你！”她说着，语调依然西皮。
我们是结拜的好姐妹，十六岁那年回到母皇身边，某天西风将军带了剪月进宫，我俩一见如故，好的行影不离。后花园里拜了姐妹。
西风剪月比我大一岁，是姐姐。她天生丽质，粉面桃花，却薄情寡欲，不近男色。比起我这个多情种，不知道省了多少麻烦。
“走，我们去喝几杯！”她打断我的思绪，笑嘻嘻的说。
“好，不过妹妹我可穷啊，分纹皆无，前几日欠饭帐，还押了一个小爷给人家呢。”我豪爽的说，没钱了就是豪爽，腰里揣黄金，睡觉都不塌实。
“什么？你押小爷当饭钱？”她瞪着童贞的大眼睛，清澈无尘，吃惊茫然“这么快你就有小爷了……”后面的话说的很轻，仿佛失望消极。
一定是看不起我了，拿感情当儿戏。“不是我愿意抵押小爷的，是他见人家有肉吃，就不愿意走了。”我一甩头发，相信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潇洒，超风流。
西风剪月捂着嘴笑了，真男人，笑还捂嘴，一点也不女人，怕露齿？我记得她牙很整齐啊。
当时社会，女人都是大说大笑，只有男人才捂着嘴矜持的笑。
“你真男人，走，喝酒去！”我朗声说。
她一愣，打我一拳，“狗嘴吐不出象牙。”脸上却飞起红润，刹那间的飘红，楚楚动人。
两个人进城，找了个大酒楼，边聊边吃。
“滟滪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皇帝流放你了啊。”她端起酒壶，一条水线直射口中，然后含着一大口，鼓着腮帮子，看着我，那样子够女人味。
我狠狠白她一眼，“没等人押解，我先跑了，就这么简单，你是不是希望我多倒霉啊？我要是死了，倒有一丈夫托孤给你……”大大咧咧，夹了一口菜。
“噗——”一口酒全喷在我脸上了，她指着我的鼻子问，“滟滪，你这三个月到底收了几个男人？”
我大笑，“也没多少，就两个，一个没踪迹了，不知生死，一个留酒楼里，已经不归我管了！”说着，笑的酸楚，差点落下泪来。世界上除了西风剪月这个好朋友外，我再无亲人了。
她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雅致的一笑，“妹妹且不要伤心，日后少动情衷也就是了。”手里擎着一壶酒，仿佛端详壶身的花纹，实际上眼神已经飘忽的不知道去向，迷茫一片寂寞情愁。
“姐姐，你也不小了，回朝有合适的男子……吃喜酒别忘了告诉小妹一声。”我看出了她的寂寞，缺少情人的寂寞。
她轻轻的放下酒壶，转头看着窗外，淡淡的说：“我这形象，呵呵，哪个男子喜欢啊？”然后直看向我的胸部，“你的横看成岭侧成峰，我这个十年如一日，发不起来的馒头……”嘻嘻的笑了起来，一副透视眼的色德行。
“再小也多少有点不是？”我恶笑，“听说被男人摸过，吸吮过，发育的才快，你还是赶紧找个小爷吧……你是雌性激素分泌的不够……”
她的脸一红一白，最后茄子皮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感觉自己说话过分了，伸出手摸摸她的脸，“你这脸多漂亮啊，连我看着都喜欢呢！”
她一把推开我，笑着反捏一下我的脸，“真喜欢吗？那我嫁给你吧！”
我叹息，“可惜你不是男人，要是男人就好了。”
她不说话，低头闷闷的喝酒．空气凝结了一样。过了一会儿，抬头看我，“妹妹，你看我这名字，西风瑟瑟永无春，剪月如镰何凄凉？我小时候算过命的，说我这一辈子注定孤单，娶不了夫君的。”眸如静池，沉溺了凡俗杂念，忽如佛前的一朵莲花，开在红尘外，清清淡淡，美而孤寒。
我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她，想劝慰，又觉一切话都是多余。只能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回现实中来，那样的她离我太远了，我有点怕。
“姐姐，喝酒．菜都凉了！”
“干！”她举杯。
今日相逢，他年未必能相见，人生苦短，友情长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