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腹心事的孟姨娘在坠儿的搀扶下,踉跄着回到了她所住的芙蓉院。
小丫鬟压下面上的惊讶,一边伺候一边偷眼打量孟姨娘,见孟姨娘一副虚弱的模样,脸色虽苍白却显然春情未尽,这明明是侍候了国公爷的,且先头还传话宿在娇那馆,这是……
孟姨娘察觉到小丫鬟的打量,心中又烦又躁。
坠儿察觉孟姨娘的恼怒,冲着那小丫鬟骂道:“丢了魂啦?傻站着那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厨房领热水回来……一准是趁着我不在,你那懒筋又生出来了?”
那小丫鬟唯唯诺诺地应着,就要赶去取热水。
孟姨娘低声冲坠儿道:“让她回来!”
坠儿赶紧伸出一只脚绊住那小丫鬟的脚,又道:“瞧你那出息,不等我把话说完,一副赶着投胎的架势……连向姨娘问安都忘了吗?仔细你的皮……等明儿,我腾出手来好生紧紧你的皮……”
坠儿素来厉害惯了,整治下头的小丫鬟一套一套的,小丫鬟急得都要哭了。
孟姨娘嗔道:“坠儿,瞧你那厉嘴,看把她吓得……”
坠儿快速低头,又抬头训斥那小丫鬟道:“姨娘素来菩萨心肠,心善,咱们摊上这样的主子就该烧高香了,平日做事也得尽心,凡事为姨娘分担着点……算了,姨娘发话了,且就饶了你这一回,下回让我再看到你这冒冒失失的样子,可别怪我不疼你……”
那小丫鬟忙接话道:“坠儿姐姐,绿纱记住了,谢谢坠儿姐姐教导……”又诚心诚意地冲着孟姨娘恭敬道,“绿纱问姨娘安!不知姨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孟姨娘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也无甚要紧的,只是眼下天色已晚,大厨房里的人怕是都歇下了,就不去打扰她们了……”
绿纱快速地抬头瞧了一眼孟姨娘,只觉孟姨娘心善又温和,难怪容貌平常也得国公爷与太夫人看重,自己若是个男人,也要找个这样的女人。
坠儿顿了一下,她知道孟姨娘现在身上肯定不痛快,却又不让绿纱去取热水,一时不明白孟姨娘这是什么打算。
察觉到被孟姨娘捏了捏手心,坠儿思索着开口:“绿纱,你去将温在炉子上的水起出来,再喊善儿起来去后头井边打点凉水回来……混好了水温送到姨娘房里……别弄出什么声响来,惊到了其他人……”
孟姨娘语气温和:“辛苦你了,绿纱!”
绿纱害羞地红了脸,答了话,就跑开了。
见人已经出去,孟姨娘就不再强撑,一脸疲倦之色。
坠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孟姨娘进了屋子,去了鞋袜,孟姨娘倚在床上,静静地出神。
银环听到响动,披上衣服进来。
瞧见孟姨娘也在屋里,银环面上吃了一惊,很快又掩去,悄声拐去茶水间,沏了一杯红枣茶端了进来。
孟姨娘接过,喝了一口热茶,这才觉得整个人好似活了过来,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对着坠儿与银环说道:“你们两个,外头忙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到了外间,银环压低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了?”
坠儿神色有些郁郁,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你别问了……反正……”
银环不以为然:“瞧你那脾气,一天到晚的跟吃了火药似得,谁耐烦看你那张臭脸……刚我可听得清楚,你训斥了绿纱,成天狐假虎威地骂这个打那个,真以为咱们芙蓉院里姨娘第一,你第二了……”
坠儿听得心烦,不搭理她,站起来就走。
银环嘟哝几句,却也笑了。自己何苦要说这些难听的,别人不清楚,难道她还不懂坠儿的烦恼。姨娘惯爱装佛的,也只能让坠儿做恶人了……
这世上,谁又愿意活得不招人待见呢?
待绿纱送来了热水,银环和坠儿一道服侍着孟姨娘洗身子,满身的红痕看得银环与坠儿脸上跟起了火烧云似的……
银环心里暗暗吃惊:以往她也不是没有在孟姨娘成了好事后服侍孟姨娘过,只是可没有哪一回是像今个儿这样……那满身的红痕,真真切切地说明了姨娘那是被国公爷狠狠地爱了一番,按理说,姨娘应该虽累犹荣,脸上应是藏不住的得意,怎么回来的时候就跟那夏日烈阳下晒干的菜一样,无精打采的……
关键是,孟姨娘没有留在娇那馆,而是被送回了芙蓉园。
难道是孟姨娘失宠了不成?
天了个乖乖,芙蓉园的丫鬟婆子可是上上下下都指望着孟姨娘呢。虽说她们这些人只是侍候姨娘的,可架不住老太太喜欢姨娘,国公爷宠着姨娘,还有宝霞园里关着的那一位隔三差五的往芙蓉园里送好东西!只要姨娘还得宠,她们这些人得的好处可不会少。
银环满腹心事的与坠儿一道将孟姨娘服侍到床上歇下。
坠儿坐在床头为孟姨娘按摩……
银环则喊了小丫鬟收拾洗房。
屋子里渐渐静了下来,灯花“啪”的一声窜了老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突兀!
银环忙拿了剪刀去剪灯芯!
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又一道尖利的声音打破了这园子的寂静。
“你们这群狗东西,还不赶紧滚一边去!我要见姨娘!我有事问她!”
是六娘子!
银环瞥了一眼床上一脸苍白无力的孟姨娘,暗道一声不好。却又不好装作没有听见外头的喧哗!
银环思索着开口:“姨娘,是六娘子!”
孟姨娘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没有作声。
银环欲再问,坠儿却将手放到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银环不敢再出声。
外头六娘子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狗东西,还敢拦我!也不想想我的身份,你们的身份。一个个瞧见我醒了,都装着不知道似的,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呢?”
银环心里咯噔一声!这误会又大了!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坠儿有些迟疑,想提醒姨娘,但又不敢轻易开口。
倒是原本闭着眼睛的孟姨娘忽然睁开了眼:“银环,你去请六娘子进来!”
银环头皮发麻,低头应是!
很快,六娘子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
进屋子第一句话,就让银环与坠儿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才是!
“听说你被父亲赶回来了……该!哼!你别装病了,不就是丢脸吗?当人家姨娘的,原本就没有什么脸面,姨娘总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等母亲回来,看我不禀了母亲,让她好生教教你什么是姨娘的本分!”
坠儿与银环目瞪口呆的看着六娘子!
见状,六娘子随手抓起一个青釉花瓶就砸在地上!
“你们两个小蹄子瞪着我作甚?惹恼了我,看我不回禀了母亲,将你们两个蹄子卖到窑子里去!你们侍候姨娘久了,怕也是下人跟着主子学,最是懂得如何侍候男人!敢情还正遂了你们两个蹄子的意!”
六娘子今年刚刚十五,还是个未出阁的国公府小姐,如今却敢将这么不堪的话挂在嘴边,听得旁人瞠目结舌。
孟姨娘闻言,更是惊怒,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你……你这个不孝顺的……”
六娘子原本狠话脱出口,心里还有些不安,闻言又挺了挺发育很好的胸脯,猛然打断了孟姨娘的话!
“难怪母亲不待见姨娘!姨娘可真是糊涂!姨娘莫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父亲的姨娘,国公府的一个妾!还是个奴婢!我六娘子好不好,孝顺不孝顺,那是由我母亲国公府夫人才能下结论的,姨娘在这说孝顺,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提!有没有资格!再者,就是姨娘有资格,那也是姨娘自找的,先有不慈,后又不孝……我除了托生在你肚皮里,你可对我还有别的奉献?”
见孟姨娘气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坠儿忙跪下来求六娘子。
“坠儿求六娘子,六娘子就别说了……”
六娘子骂了一声“狗奴才!”抬脚就是一个窝心脚朝着坠儿的腹部踹了过去!
坠儿吃痛,捂着肚子滚落到地上!
银环连忙上前搀扶坠儿,也不敢再上前求情。
只听六娘子又骂道:“姨娘莫不是忘了?姨娘当初不过是被人牙子卖了几道手的奴才,有幸进了国公府,不知道姨娘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爬上了我父亲的床怀了我……仔细说来,姨娘还应该对我心存感激才是……若不是我出生,就凭姨娘那锅贴脸,父亲怎么会高看你一眼……”
孟姨娘再也忍不住,猛地从床上挺起身子。
“河溪……你……你……你实在太过分了?”
六娘子见孟姨娘这副样子,讥讽一笑:“姨娘,还好意思说我过分?姨娘好像忘了,是谁偷偷跑到宝霞阁里去卖乖,说什么你已经和我讲好了,让我承担一切的错,让母亲罚我也只罚我一个人……”
孟姨娘匆匆解释:“七娘子比你小,你是个当姐姐的……怎好与妹妹计较……我又没有冤枉你,到底是你当姐姐的,没有照看好两个妹妹……”
“呸!姨娘少拿话恶心我!我今个儿可把话扔这了,反正我是不会给七娘子背黑锅的,明明是她先和十娘子打起来,还连累了我落水……十娘子现在还没有醒来,若十娘子有个三长两短……看夫人不扒了她的皮……”
“你别胡说八道!太夫人一生心善向佛!咱们国公府得了佛祖保佑,定然会保佑十娘子平平安安!别说丧气话!行了,你不认我是你生母也罢,是我卑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