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我是小棉呀!”
脆生生而又熟悉的嗓音在苍锦的耳边响起,刚刚和姜豹子过了几招,红衣少年的斗笠有些倾斜,若是男子,身形怎么如此娇小?若是女子,风驰电掣的交锋怎么可能胜在姜豹子之上?
少年一身鲜红,意气风发,他告诉苍锦,“我是小棉!”
枝上柳绵吹又少,旨容的小棉又回来了!
苍锦顿时卸下了所有,抱紧红衣少年,躲在无恙的脖颈间发了狠的掉眼珠子,无恙也拍着她的背心,顺着她啜泣的节奏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低声安慰道:“好啦!我回来就没事了。小寒乖!”
一出闹剧,楼里的姑娘们都没了睡意,只顾看着两个小姐相拥而泣。
“又来了一个小姐,我们楼里热闹了。”
“以前一个小寒就把天下男子迷的神魂颠倒,现在小棉又来了,我们极乐阁还怕谁!”
极乐阁创立有二十年之久了,阁里有老人也有新人,除了是个脂粉地,还是个地下情报网,现在阁内大多数人都是从小便养在阁内,可以说是绝对的忠心耿耿。极乐阁是沈思雪当年在江南一手创办的,起初只是给无家可归的江湖儿女一个安身立命的庇护,身处绝境深渊中的人,想要求生,你只要给他们一丁点好,他们就会感恩涕零,正如极乐阁中人。一直以来,极乐阁都是偏安江南,姑娘们卖艺谋生。
去年,常年失职的沈思雪终于记起原来自己还是个极乐阁的阁主,于是重整旗鼓,发号施令,让极乐阁搬到了京都。
无恙被邀进苍锦的闺房,摘了斗笠放在一旁。
入眼处,精美的贵妃榻,华丽的琉璃梳妆台,璀璨的珠帘,丝滑的云锦地毯……无恙目不暇接的看着苍锦房间的奇珍异宝,心道:这是京都贵女落入风尘该有的样子吗?皇后娘娘也只有这般了吧!
“别眼红了,都是娘亲给我置办的。”苍锦脸上终于浮现出以往的贱笑,无恙拳头又痒了痒,摩拳擦掌的准备往苍锦脸上招呼。
“大侠饶命!大侠侠肝义胆,小女子甘拜下风。”
“娘亲呢?”
“回苍府了。”
无恙脑子里全是疑问,敢情外面的风言风语都是假的,不过是他们几个合起伙儿来演的一出戏!无恙现在是懂了,树大招风者,唯有自断枝脉,才能抵过狂风!压了两天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无恙如释负重,躺在苍锦柔软的小床上准备睡觉,毕竟昨晚是个失眠夜。
“小棉,你快讲讲你这一身功夫哪儿了的。太帅了,教我几招吧!”
“大街上捡的,眼红吧。”
“小棉你都不顺我了。”苍锦撅着嘴,脸颊鼓鼓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无恙。无恙被苍锦看的不好意思了,这幸好不是无恙的脸,娇嫩的过分了,无恙可受不了这种招数,躺在床上,问:“你和宁皓怎么回事?”
宁皓给无恙的纸条还在旨容山上搁着,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要无恙做他的小姨妹,还一言为定,九鼎不悔。怎么到头来都没了呢!
“我和他殊途异道,没有好结果的。以前我和他不熟的时候,他还是个不得宠的风流王爷,现在,他位高权重,拥护之人多了去了,我沦落风尘自然配不上他。”这一年安王正式步入朝政,皇帝把江南水患交给他处理,去江南三月余,原本是一摊烂泥的江南,在宁皓和陆泊然的努力下欣欣向荣,从前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繁盛也渐渐地复原了。
皇帝没想到安王平日里风流顽劣惯了,认真做起事来,也是个挑大梁的,于是在中央划了几个部,交给他打理,安王无不打理的井井有条,相比墨守成规,唯唯诺诺的太子,安王不知道要出色了多少。
“小寒,你能看清楚就好了,你确实配不上他,有我在,我保证你和他永不相见,这样你也不必徒增伤悲了,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得了。”
“我……我真有这么不堪吗?你看我这么美貌,又这么有钱,我好歹也是出身书香世家,只是造化弄人才入了极乐阁……”
“小寒,你看你自己都不信配不上他,那你还顾虑什么?别自欺欺人了,人家安王挺好的,青楼怎么了,何况极乐阁不是青楼,只是喝酒聊天的场子,你再想想爹爹是如何突破世俗娶了娘亲的!小寒,自己的幸福要争取!”
“可是……云哥哥对我这么好,到头来却不是真正喜欢我,安王对我再好,我也怕是空欢喜。”
无恙明白了,原来小寒是有些怕了,怕安王如关卿云一样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都是烟花,只有刹那的绚烂,转瞬归于黑暗。小寒既不相信安王空口白牙的喜欢,也不相信自己心中的感觉。
“好了小寒,无论你做了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呢。”
“那你先睡吧,我去叫红叶传信给娘亲。”
“这怎么传?”
“有密道,来去自如呢。”
沈思雪一收到传信,立马就回了极乐阁。来时,无恙还在睡觉,那日送走无恙时,她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无恙命苦,都还没享受几天爹疼娘宠的日子,从小就是自己面临风雨。沈思雪内疚极了,做母亲的怎么不心疼呢!对于小棉的亏欠要胜过小寒不知多少,沈思雪只能尽自己所能,给小棉最好的。
“娘亲。”无恙睡眠浅,沈思雪一进门,无恙就醒了。
“小棉回来了,受苦了!”沈思雪把小棉紧紧箍在怀里,生怕小棉又离自己而去。
“让娘亲担心了,你看,我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
“陶儋立死了吧?”沈思雪问道。
“他老人家不去世我也回不来啊!”
“哼,拐了我女儿两次,我还没机会找他算账,以为躲到地府去了就能一笔勾销吗?”这大概是无恙听到的沈思雪最有脾气的一句话了,不由得有些发笑。
“陶叔叔也挺照顾我的,给我找了练武的师傅,把处安送给我,还把他的家当都给了我。”
沈思雪又抱怨了两句,最后像是自言自语,叹了口气,说,“陶儋立也是个苦命人。”
能不苦命吗?从一出生,陶儋立就命中注定了要为旨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是一辈子都拘在山上,不曾眼见浮世繁华倒也无欲无求。年少下山,一去江南半载,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摆脱不了滚滚红尘。从此江南有人盼归至死,宁愿做了一场梦;旨容有人枯坐十日,宁愿自己没看透……
都道命如此,再翻天覆地也挣脱不了命运枷锁,渐渐才觉悟过来,不随波逐流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