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算不算是…闯祸了?”
在知晓刚刚发生了什么后,夏洛克能吐出的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法尔洛斯的戒指】被完全摧毁,丢失掉的不只是一座城堡,还有其中收藏的无数卷宗——四十九位皇帝的起居注、帝国建国一千五百余年来的各种细节、上万本各种类型的日记和数百种御火术秘卷,这些东西可都是不可复制,不可复原的珍宝。他们的毁灭对帝国而言是个巨大的损失,甚至可以说,对全人类而言都是个无可挽回的遗憾。
么?
被卡洛斯搀扶着刚刚站起,一束火焰就在夏洛克身前燃起。
那火丛里,蕴藏着明显不属于一团火的庞大能量。
“喂,放开我,赶紧跪下!”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昏昏沉沉仿佛要睡的模样,见到这火焰的夏洛克忽然抖擞了精神。他一把推开卡洛斯,再度双手相合,颂咒幻化出那一身殷红色长袖襕袍,向那火焰单膝跪了。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位雅倪尔特帝国的皇子下跪呢?
那火焰渐渐升到一人多高,又被一阵怪风刮的真成了一个人形。寂静空旷的大地上,也因此响起来一阵梵声。
“您闹得真够惊天动地呢,夏洛克公。这动静可是在首都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哦。”
“咻”的一声,焰火尽数熄灭,那儿只剩下了一个表情慈爱的老太太。
她一身修女的服饰,纯白的长发不知是因年老还是天生那样。尽管岁月的洗礼让她早就风华不再,那眉眼却仍能窥视几分过往的容颜。当她笑时,每个人能都从其嘴角看到自己的奶奶。
“伊赫鲁尔亲王夏洛克?菲尼斯特跪见烙圣京大主教!愿太阳之耀用随您身旁!”
听到这名号的卡洛斯立刻明白了夏洛克下跪的理由。
“别太担心,夏洛克公。你父亲没有太多怪罪你,那两座图书馆和地下室的藏书都只是复印本而已,正本和真迹四十年前就已经搬到我哪儿了……怎么?该不会你当亲王的这些年里连一次图书馆都没去过吧?”
那老太走到夏洛克身旁,如玩弄猫咪一般抚了抚他柔顺的亚麻色长发。
“陛下他果然没有猜错呀,夏洛克公,你居然真的搞到了霜裔?怎么?那些动静就是你和她干仗时搞出来的?”
“回大主教的话,制服家奴的是那边那位新进招来的影武侍。”
“哦?”
听到影武侍这三个字时,老太的表情明显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她挥挥手示意夏洛克让其起身免礼,而后扭头看向了抱胸站立的卡洛斯。
“你是三月教徒?”
“不是。但也不信太虚圣教。”
即便如此,卡洛斯却也冲那老太鞠了一躬,如执事行礼那样。对于高位年老之人当以礼相待,这点道理卡洛斯还是明白的。
“你身上有些我很熟悉的味道…算了,不太可能。那老东西都死了一二百年了。”老太太笑着摸了摸卡洛斯的脸蛋儿。
“你不是雅倪尔特人吧,嗯?雅倪尔特人可没有这样的皮肤。”
“您若觉得是我就是,您若说不是我便不是。”卡洛斯右脚点地一技踏岚步逃到十几米外,那老太也懂了他的意思,便就没再追上去,而是重新看向了夏洛克。她不过是眼神扫到而已,那正在拍膝盖尘土的王子就差点再次跪下。
“恁到底为何要这么怕我呢,夏洛克公,我又不是来帮陛下开罚单的。不过是来看看小重孙是又有什么进步了能搞出这么大动静而已。”
在这话说完时,那老太已经一拳揍在了夏洛克的肚子上。
“下次要在有这么大动静还不是你搞出来的,首都那边可就真要生气了……”
“离主人远点…!”
一个恶鬼般的怒吼震开了夏洛克与那位烙圣京大主教,一根冰霜构筑的长矛,立刻从后方贯穿了那老太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而后立刻冻结,如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珞瑟妮抽回冰矛,那朵牡丹花也随之崩碎。她的腕子上有的并非是手,而是一双形似于手的冰雕。其中手指的部分与冰矛直接连接,坚固的冻在一了一起。
一身冷汗的卡洛斯恐惧的回头一望,他先前用于束缚珞瑟妮的那条铁索和一对锁扣依然在哪儿,不过它们拴着的可不是完整的珞瑟妮,而只有一双正在腐烂的断手。
那从未有过表情的冰霜之女,在夏洛克受到伤害之时,居然露出了连她自己都不知是何的,名为愤怒与惊慌的表情。
而她和夏洛克,不过相见了四分钟而已。他们身上甚至连契约都不存在,珞瑟妮却已经在以主人称呼这位王子了。
“哎,我居然没注意到你的存在…所以说之前的骚乱,你也出了一份力咯?”
那老太笑着摸了摸胸口已然冻住的空洞,在一个响指所需的时间中让那些伤痕重新变回了血肉和衣服。
“我倒是听说过某些霜裔会带着目的出生,并未了寻找命中注定的主人耗费几千年时间,不过见到到还是第一次。老奶奶,介意告诉我你找我家夏洛克公花了多久吗?”
当着夏洛克的面,那老太对着珞瑟妮来了个锁喉,将之“抱于怀中”,好好“疼爱了一番”。
“明明让我打的那么费劲…”
在雅倪尔特帝国,或者说太虚圣教统治下的的北半个【伊露海尔】中的大部分,女人的地位都是比较低的。他们的神话中没有女性圣人,他们的军队中没有女性战士,他们的社会里也大都由男人担任公职、参与政治;甚至在距今半个世纪前,没有男性陪同的女人都被禁止上街。
但在这样的雅倪尔特,却有着几乎唯一一个例外。她在二十二岁的成人礼上宣布终身不嫁,甚至不惜为此放弃自己的皇族身份和菲尼斯特的姓氏。她先是投身军队,成为帝国史上第一位达到将衔的女人,又将后半生奉献于神,当上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太虚圣教正教会名下的女性教士。
“还记得我嘛,珞姐姐,不过过去了两百年而已,对霜裔这个种族来说也不算很久的吧?”
极少有人知道,那位神奇的女强人之所以会如此独立,是因为她曾亲眼见到一只霜裔杀死了强迫其为奴的可恶人类,并血洗了一整个奴隶商会,将无数和她一样的可怜女人从压迫里救出。
“埃…莱雅?”
没错,那位诞生于圣辉历1625年的烙圣京的,身为帝国正教会最高执掌者与当世皇帝伊阿宋之烈祖父的二姐,她的真名名为埃莱雅?德-烙圣京。尽管人人皆知她是帝国皇室的一员,但她确实失去了菲尼斯特的姓氏。
等等…为什么烙圣京大主教会认识“世界最后一只霜裔”?这其中的逻辑似乎…
“你不需要知道,小鬼。那些陈年旧事没有解释的必要。”
将怀里几乎软掉的珞瑟妮随手一抛,埃莱雅老太狠狠瞪了卡洛斯一眼,又如无事发生一般变化回慈祥的微笑。
“不过这到底是有多巧呀,珞姐姐找了几百年的主人居然是离我这么近的人。不过也好,至少珞姐姐的话,是绝对没可能对帝国有半点危害的。”
她一步【踏】到失神的夏洛克眼前将之摇醒,坏笑着说到:“如果是其他什么危险的东西,陛下他本来是想让我直接回收的。我这次的汇报就只会是有害目标已被夏洛克公消灭了。反正以后注意点,别在玩的这么大动静了,真要那天把那群眼线惊动了,奶奶我也没法保你。”
毕竟从某种角度上讲,现在的帝国是“禁止奴隶制”的。虽然这条发令的存在连制定者本人都没遵守就是了。
“最后,最后…嗯,这样吧,作为久违的见面礼,给你们表演个好看的。”
她踢了踢地上掺着冰碴的灰尘,又从卡洛斯身后捡起了那双来断手。她以食指轻轻点了掌心一下,转眼间便让其重新回到了珞瑟妮腕上。她又用另一只手的食指从地上沾了几滴影元素未完全分解时留下的黑水,冲卡洛斯一弹,为其重新填满了耗去半截存量,连跳动频率都变慢的醒核重新填满。
她看了看夏洛克,发现这孩子身上连半寸伤痕都没有。她的表情有些不满,但也未多说什么。最后,她把目光聚焦在了脚下。
“珞姐姐,你从以前就很喜欢拆东西吧?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哦,您就是因为太张扬了才总被人类抓到呢。”
火焰,在埃莱雅老太的脚下升起,那是与夏洛克所用之火几乎完全一样的金炎。
“记住了,夏洛克公。如果要修复大规模战争破坏,需要用到的法术,就是这样。”
整个世界忽然坠入黑夜,只剩下埃莱雅老太身上还有一丝微光。不见三月、不见众星,这黑暗并非黑夜,更像是众天皆被黑纱遮蔽。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卡洛斯的脚边跑过,那感觉像是一只偶蹄目动物。他们脚下的大地再度颤抖,地脉好像正在抬升,他在轰隆作响中似乎重见了太阳的影子。
在岚刃禅哪儿修行时,卡洛斯有了解过这种法术,这种为挽救千年战争后期空前规模的创伤而诞生的法术。
一座城堡,一座城市,一条山脉,甚至整片大陆的损毁对强大的元素师而言轻而易举,但让其复原如初却没有任何人做得到。所为与其考虑如何修复,不如去考虑如何让这些损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那是人类久违的,又一次涉足了时间。
“一年正逢春,一日正逢晨。田间走耕牛,街上有忙人。卡尔摔倒伊凯罗萨,泰琪娅被伽罗宁骗。永恒亦有界限,希望却能永存,万事万物井然有序,人世之间静享太平。”
稍有些冷清的秋风拂过城堡的塔尖,河畔的草地上,牧羊人无比的悠闲。卡洛斯,夏洛克与珞瑟妮重新站在了【法尔洛斯的戒指】最高层的天台之上,先前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
“所以现在,可以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