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取了素酒回来时,漓裳已将几盘清淡可口的小菜端上了食案。
予泠执壶,为予澈和尉迟宇唯满了酒杯,他拧着眉,不着痕迹地四维打量了一番,黯淡的光影里,果然有人探头探脑,不时向这边查看。
只因着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视野极其开阔,唯有禅房前的数十来株梅树里挡住了视线,也命全福点了灯笼安放其中,这样一来,稍微有些鬼鬼祟祟的举动都难逃他们的眼睛。
扮成香客的男女暗探来来往往,频繁走动,却无人敢在此处久留不去。
予泠敬服有加,对予澈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六哥见事明理!八弟不如也。”
予澈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予泠的肩膀上有力地拍了两下,温润醇厚的声调洋溢着淡淡的笑意。
“阿福,取纸笔过来。”他向立在身侧的全福招手。
全福有些莫名其妙,禅房搁置已久,并无笔墨纸砚,当下只得去容若处取了过来。
“八弟不是想娶亲了吗?尉迟大哥!咱们帮着想想冶城名门闺秀中,有没有与八弟年齿相当,才华性情相匹配的,先罗列出来,回头一一考量一番,好给八弟配上一门绝佳的亲事。”予澈说着,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尹翰林家的二小姐颇负才名,正是双十年华,可以考虑考虑。”
予泠对于尹家二小姐颇有微词,“喂!六哥!你什么意思?六嫂也不过二八年华,豆蔻梢头一枝花,凭什么我就只能娶这种嫁不掉的老女人!你是不是存心的!?我不要!”
予澈笑道:“全面撒网,重点捕捞!回头你再细挑慢选吧。”
尉迟宇唯提了几位将门虎女,予泠几乎郁闷出内伤来。
予澈照例将名字罗列在纸上。
三人高声讨论着冶城名门闺秀孰优孰劣,孰人可堪婚配,同时压低了声调安排部署下一步的规划。
“尉迟大哥,你手下还有多少能征惯战、武艺超群之人?”予澈和尉迟宇唯碰了个杯,低声问道。
尉迟宇唯两道粗重威武的眉毛在眉心打了个结,沉吟道:“不过,十来人吧。”
予涵对于尉迟宇唯始终放心不下,他虽占着征西大将军的名号,自予澈出事以来,一直在京中投闲置散,不过领一份干饷,无职无权,比之冶城府的一个小小公差的权势尚且不如。他哪里能料到予澈还能够活着回来?自己坐困成仇也便罢了,只是不敢耽误了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前程,愿意走的,早早地打发别处公干去了。现如今,身边留下的十余人可说都是可以推心置腹的患难之交了。
予澈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自斟了一杯酒,他微微抿了一口,抬眸望向来往穿梭的人群,促狭一笑,眼眸映着潋滟樽中酒,明亮的出奇,“足够了!”
予泠又提了几名闺秀的名字,看着予澈款款落笔于纸上,他才将心中的疑惑摆在桌面上,“十几个人能成什么大事?六哥还是把你的规划说给我们听听吧。我的见识自是短了些,俗语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或者能帮上六哥一二,也未可知。”
尉迟宇唯点头道:“八王爷说的极是。王爷若是要人的话,臣去游说一番,料想从前的那些将领中还是有人愿意追随王爷的!再招上旧部千儿八百人,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予澈笑而不答,轻轻地摇头,自执酒杯站起,倚着木质栏杆向山下望去,山下万家灯火,星罗棋布,延伸到目光看不到的天边,心尖颤抖了一下。
何谓英雄?
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时移世易,此刻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并无水火可以扑救,而他,不去点火,是否也算是英雄的行径?
他不清楚。
门带江山静,房随瑶草幽。
从此后,守着半亩方天,与天光云影共徘徊,便是他全部的人生了。
他扬手,饮尽杯中残酒,依旧回到小方杌上坐下,“那就请尉迟大哥安排一下众位将士,供我随时调动。”
尉迟宇唯满心狐疑,试探性地问:“王爷确定?无需再添置人丁了?”
予澈郑重地点头,随口又提了兵部尚书左尚权家三女儿,珍妃的妹妹,并录于宣纸之上。
“八弟!你瞧瞧其中可有合意的?我瞧着珍妃娘娘的妹妹不错哦!”他将录了数十芳名的纸签递至予泠手中,笑道:“婚姻乃是人生之大事!你可要看仔细了。但凡你相得中的,六哥为你执柯作伐,包管百发百中!”
“那个母老虎!张扬跋扈的样儿!我可不要!”予泠抖着便签,一会儿批评那家闺秀资质平庸,一会儿嫌弃那家小姐聪明过了头,他谁也不曾见过,只管坐在那里蜚短流长。
“六哥!你想带着六嫂远走高飞,是不是?!”他忽然低沉着嗓音问。
绿草茵茵,枝繁叶茂,几只青蛙隐匿在草丛间,叫的正欢。
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桃红柳绿待如何?
不知不觉间,春老韶华尽,一年,又过去了一半。
予澈回眸望了一眼光影黯淡的禅房,灯火不安地跳跃,那一抹娇弱的身影,正伏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取了发簪,挑拨灯芯。
他笑了,缓缓地道:“算是吧。”
予泠的声音蓦地提高:“算是吧!是什么意思?”惊觉地捂着嘴回眸四望,远处的墙角下依稀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倚在哪里。
他垂下了头,颓丧地道:“你认为你走得掉的吗?”
予澈苦笑,“我是说如果能走掉的话。”
“如果!?”予泠抑制不住地尖叫出声,“六哥,你疯了!”
有矫捷的身影迅速地从梅林间一闪而过,予澈微微眯了眼睛,秀逸的眉眼间依旧洋溢着柔和优雅的恬静淡然,“能怎么样呢?凭着我现在的实力,与他对敌的话,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何苦白白陷百姓于水火之中,遭万人唾弃呢?”
尉迟宇唯叹息道:“臣也赞成王爷的看法。能走,是最好不过了!”
明亮的烛火在予泠的眸中跳跃,幻化出一种奇异妖艳的色彩,他扫了一眼禅房内的漓裳,轻轻地摇头,“六哥,只要你愿意!你还有一张起死回生的王牌!”
PS:予澈是否会打出这一张起死回生的王牌呢?拭目以待啦……二更毕!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