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对于我,不止是一个尊荣天下的神圣光圈,更是一个实现英雄的梦想重要途径!朱笔在握,大到远山近水,小到花叶深浅,层叠起伏,褪韵换色,每一个细微处我都会把它画到极致!阿漓,你会看见的!看见我用它绘出的大齐江山最辽阔、最壮美、最富贵旖旎的风光!所以,帝位与我是志在必得!我不知道,如果失去了梦想,还有什么可以支持我活下去!”
帘幕重重,烛影摇红夜将半。
予涵被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豪迈气概鼓动的情怀激昂,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阿漓,你知道吗?我并不舍得六弟死!从不舍得!可我知道,六弟的心大着呢。胸藏百万兵,收发自如。南齐的山峦丘壑,万里疆土都深埋在他心底最隐蔽的角落里。即便父皇在世时对他层层打压,众兄弟亦不怎么待见他,他一样锋芒毕露,掩过我们所有人的光芒!”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扳住漓裳的肩膀,幽深的眸子直钉入她的眸中,激昂的语调里透了说不清的痛惜,嫉妒,憎恨,也许,还有——无奈。
“他从容,他淡定,他风神俊逸,他儒雅非常,见到他的人都为他高标处事的风格所折服!可我知道,那是假象!他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他起兵江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攻城略地,大军直压皇城脚下。如果那一次,我不是事先觑的先机,提前下手,今日的南齐之主,必是六弟无疑了!有他在,我的梦想永无施展的空间!“
漓裳漫不经心地拂去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她想说,如果不是他连出阴招,此刻她和予澈正并肩立于兖州老家的明月小楼之上,把酒吟风,看枝头花落,听鸟鸣山间……
她想说,只允许你有梦想,有野心,有开拓万里江山的气魄、胸怀、豪情,别人就只能听天由命,一生甘老于临泉之下吗?
她想说,南齐江山最壮美、最辽阔、最富贵旖旎的风光,是他提剑为笔,蘸血为墨,用无数人的生命写就的。朱笔落处,血腥扑鼻,残肢如山,断臂云集,只有不明真相的人,才有心情鉴赏那一副血染的江山画……
她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握住双拳,任由尖锐的指尖戳破手心……
予涵低下头,烛影深深,映照着他软化下来的眉宇,更显得鼻挺目深,俊逸非常,他很近地看着她,“阿漓!我知道,你在说我强词夺理,我知道,你心里是恨着我的,恨不得跳起来一剪子捅死我……”
他幽幽地说着,也不嫌她伤痕累累血渍满面,蓦地,温热的唇瓣印上她的眉心,小鸡啄米似地轻轻一啄,“阿漓,我喜欢你!从我在弄月小筑第一次见到你时开始,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喜欢你娴静时的娇花照水,喜欢你行动处的柳若扶风,喜欢你风流袅娜,喜欢你婉约多姿!”
予涵直言不讳,他初见她时,像所有男人见到年轻貌美、娇媚可人的女子一样,归结起来,不过是一个“色”字。
幽幽一载时光里,他与她接触最近,谈话最多的依旧是淮水岸边的那个霜露漫天的夜晚。
那时,她已经是他的弟妹,而他和他的妻子,如今的皇后,依旧情深意浓,相看两不厌。
彼时不能说不心动,可也仅仅止于此。
他仔细琢磨着自己的心境,似乎就是这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直到去年腊月,我对你的喜欢依旧如此的简单,像我的三千后宫一样,不过是激情岁月里繁华的点缀,有与没有,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后来,你毒杀孙海垠,你携灵柩叩宫,你一剪刀插进我的胸口,直到此刻你对我不是横眉怒目,就是不理不睬……”他捂着被剪刀炸过的胸口,略显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春江花朝秋月夜,他又想起那个与自己相濡以沫十五年的女子。
眉似远山,眸颦秋水,剪尽半生欢愉,如今,黛眉低,容光浅,四目相对愁无言。
曾经以为彼此是燕俦莺侣,只盼着鹣鲽情深,鸾凤和鸣,鸳鸯双飞,百年琴瑟。
是从哪一日起,心事负华年,满枝冰花共愁怜,再不知冰滢玉容为谁研?
痴心伴梦,为谁一叹泪飘零?
“阿漓,你知道吗?每每望见你仇视的目光,袭击上胸腔的说不出的心疼中似乎总是伴着说不出的欣慰。你让我相信恩爱逾恒,天长地久。你让我相信我的生命中还有可托可付,真心相待之人。”
漓裳忽然觉着脸上一凉,指尖揩过,竟是一滴清泪。
她并没有哭,微眯了眼睛窥视,予涵眸中竟是水光潋滟,一道长长的泪痕留在他白皙的面庞上。
漓裳震惊的同时,凉薄的笑已经溢出唇边。
真心相待?
你把你的心劈成千百片,每人送上一片就是真心了?
活该你孤单一世,寂寞余生!
长河渐落,晓星将沉,云母屏风烛影深。
予涵的声音愈发柔和,“阿漓,还记得望月小筑的那个骤雨收,初为晴的夜晚吗?我把你送到含芳堂门前的梨花树下,记得我曾对你说过,‘记住,你欠我的,将来是要还得!’我不喜欢托债的人,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漓裳颤抖的羽睫,似乎有些捉摸不透自己的思绪,“其实,也不是那么急……我可以等,只要你还在宫中,我可以等,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回心转意……”
PS:予涵向阿漓诉衷情啦……(* __ *)嘻嘻……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