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裳双颊烧得通红,喘着粗气拽住小蝶的手道:“我不过客居于此,非嫔非妾,贱命一条。开天辟地以来,宫里再没有御医给宫人奴婢看病的规矩。倘或……倘或真的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娘娘——”小蝶气的一跺脚,甩开漓裳的手,直直冲了出去。
“小蝶,你出了芙蕖院的大门,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了。”漓裳撒了手,有气无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摔回到了锦衾里。
或者是真的害怕漓裳将她赶出去,又或是经历了晚间的那一场劫难,已经认清了予涵的真面目,小蝶这一次倒是没有违拗漓裳的意思,怏怏地回到床边坐下,含着泪,不停地绞着冷水帕子敷在漓裳的额上。
芙蕖院多的是予涵的眼线,小蝶安定了下来,自然有别的人前去通风报信。
这夜的稍晚一些时候,年扶风带了两名御医来到了芙蕖院。
漓裳全身无力,只昏昏沉沉地睡着,一些人事不知。
任由小蝶、小辫子和着两名人高马大的侍婢将汤药灌进肚子里,到底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她的体质原是不错的,因着予澈之死,心神俱伤,携灵柩叩宫的那日,在冰天雪地里支撑了一天一夜,又受了伤,几乎折腾掉了半条性命,哪还经得起这样三番五次的折腾?况且还有予澈的魂魄死死地缠着她不放,虽是服了药剂,到底不曾清醒过来,嘴里乱七八糟地说些胡话,不停地喊着予澈的名字……
烛光渐渐黯淡下去,朝阳透云而出,雕花锁窗筛漏出阳光细碎的影子如光滑璀璨的水线般在室内流转。
小蝶又服侍着漓裳服了一剂汤药,用热水温了手,挨至漓裳的额头一摸,温度已经退了下去,折腾了一夜,终于松了一口气,有时间伸了个懒腰。
唯恐漓裳醒来,别人照顾的不遂心,并不敢回到床上补觉,只披了一条薄薄的棉被趴在床头,微眯了眼睛稍稍打了个小盹。
孰料头挨着被褥,不觉朦胧睡去。
漓裳醒来时,锁窗下的案几反射了正午的阳光,正投影在头顶的屋梁上。
驰隙流年,恍如一瞬,梦很长,很萧索,她终究还是醒了过来。
锁窗半开,清寒的空气透入,四维的帐幔和着珠帘窸窸窣窣的碎响再空寂的室内浮荡。
漓裳不忍搅扰了小蝶的清梦,将滑落至椅子上的被褥轻轻拾起,重新披回到她肩膀上,伸手拿了床侧剪刀、针线、荷包,漫无目的地打发着闲散的光阴,再不知以后的日子该怎样延展下去。
尘缘梦断,漫自惆怅、满怀幽恨,却只能数几点寒灯,听几声归雁凄厉的鸣叫。
年扶风说,他拼却了一条性命,也会救她出去。
这话是真的吗?
即便是真的,出了这灰暗不明的宫闱,她又该奔着谁去呢?
留在这深宫内院,只要有一息尚存,或可为予澈报的大仇也未可知。
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帘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极小心翼翼,但是漓裳还是辨别出了这脚步的非同一般。
寻常的宫女穿的都是软底的布鞋,落地轻盈无声,传至耳边的脚步声虽然轻微,却是掩饰不住脚步落地时的铿锵有力。
她猜得到来人是谁,执着针的手一抖,细细的钢针已经扎进了指尖,一滴血珠迅速地从伤口处溢出……
来不及擦拭指尖的血珠,急忙将手中的针线、剪刀丢掷床内侧,依旧钻进锦衾中,只作昏迷未醒状,沉沉地睡着。
脚步声在床前顿住,陌生的男子气息伴着龙延香的味道弥漫着鼻端。
“小蝶!你就是这样伺候臻妃的!?”声音极低,其中满泛着的却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想是困乏已极,小蝶的呼吸沉稳而均匀,并没有丝毫的动静。
漓裳的睫毛颤了颤,眯着眼睛偷偷窥测,予涵皱着眉,千年玄冰铺陈的幽寂清寒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那不知哪里钻出的火焰,只是转瞬之间便将千年玄冰化成一滩翻滚尖叫的沸水,他一言不发的扳住了小蝶的肩膀。
手上的力道显然不轻,小蝶呻吟了一声,蹙眉挣扎着,已经醒来,抬眸间见着予涵站在面前,揉着未清醒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奴婢该死,一时困倦竟睡着了。奴婢该死!皇上饶命啊!”
“臻妃若是出了什么事,朕要你陪葬!”予涵黑着一张脸,抬起腿,一脚踹向小蝶的心窝,“还不去请御医来!”
小蝶闷哼了一声,半响方才从地上爬起来,惨白着脸色弓腰退了出去。
漓裳牵挂着小蝶的伤势,心底正自懊悔,身子无声无息地向外滑了一点,予涵高大的身影已经陷落在柔软的床铺上。
“阿漓,你快点醒来吧。朕再不会逼你了。一开始不该听从沈婕妤的建议。朕想明白了,用强权,利诱逼迫出来的****不是朕想要的。朕愿意等着,一直等着,等你回心转意……”炙热的掌心探向额际,煨在委婉秀丽的小脸上,从额头,脸颊到唇边,下颚,缓缓地游弋,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