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深重,月色朦胧,一支羽箭颤巍巍地钉在飞奔的马腹上……
人人俱看的分明!
“有埋伏!”予澈俯身滚入人群之中,缓缓抽出青锋剑,不急不缓地开口,声音却是异常的尖锐。
四五百名甲兵立刻围成一圈,刀锋向外,寒夜之中,闪着夺命的凛冽光芒。
丛林掩映,燃映爆裂的炸响从远处的平顶山传来,夜风呼啸而过,草木起伏不定,隐约有无数暗影埋伏其中,五百名甲兵下意识地向中间围挤过来。
予澈冷静地立在人群之中,凌厉如剑锋了目光轻易粉碎四围掩映的丛林。
脚下的这块土地仍属于平顶山的范畴,向他们放冷箭,不,那冷箭压根就是冲着他来的!
向他放冷箭的会是何人?
魏军!?
魏军眼睁睁地看着与他们同袍同泽的战友不去救助,见着他的军队似乎也不急着将他们毙命,倒有闲情逸志跟他们玩起射杀的游戏来了?
他不愿暗自忖度下去,他宁愿相信大齐的伏兵生怕误伤了自己人,放一两只冷箭,是对他们的试探。
“阿福!向隐藏在暗处的人喊话!看看对方是什么人?”
全福点点头,对着幽深的丛林尖声叫骂:“哪里来的龟孙王八羔子!有种就给老子站出来,吃老子两刀,夹着尾巴往你`娘`的裤`裆里藏,算是哪么一回事!?要战,就战!怕了,就滚你`娘`的!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全福骂的是淮阳的方言俚语,若是齐人,定然认得出他们。
叫骂之声在寂寞的荒林里回荡,并无一人应声。
在死寂的让人窒息的等待中煎熬着,予澈果断地一挥手:“走!”
五百名甲兵齐催胯、下坐骑,人马所行之处,顿时笼上了一层烟雾。身边之人应弦而倒,予澈更加确定,那支羽箭是冲他而来的!暗中似乎只伏着一只羽箭,他略一思忖,着手解下了雪白的斗篷,连并着那一身银亮的铠甲也解了下来,暗夜之中,这一身行头太过惹眼!来不及换上倒下的士兵黑色的铠甲,只管扬鞭策马,向前奔驰。
果然,那一支羽箭失去了目标,一时间静默了下来。
趁此机会,一行人已经穿出了树林,抬眼间,却是一片火海!
听不分明的北方俚语自满身血腥、燃着火苗的甲兵口中呜隆而出,魏军矫勇善战,名不虚传,直到此刻,依旧进退有度,从容撤退,实在走不动的,干脆抱着南齐的士兵,烧在了一起。
远远地,只望见开阖有度的“齐”字大旗下,孙海垠手舞钢刀,带着南齐的将士奋勇追敌寇,横劈竖砍,血腥四溅!
一如风卷残云,予澈的队伍卷进了砍杀的队列中。
霎时间,刀光剑影,惨叫声阵阵,齐军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全福初时还绕在予澈身边,杀的兴起,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不知不觉就出了予澈的视线,只顾着闪电般上下劈杀,周围血肉横飞,一片惨叫之声,待到喘息不定之际,回身找寻予澈的身影,这才发现,予澈已和一名甲兵斗上了,刀剑相撞,火花四溅。
予澈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背部的口子完全裂开,暗红的血肉隐约向外翻卷着,刀痕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王爷!”全福大吼一声,提剑上前相助,尚未挨着那甲兵,那甲兵蓦地转首,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火光燃映之下,全福看的清清楚楚:那张脸,分明和孙海垠一模一样!
孙海垠!
他极力眨了眨眼睛,“齐”字大旗下,手执钢刀,身披锦袍,披坚执锐的战将不是孙海垠是谁?
这个孙海垠是哪里冒出来的?!
莫非是他看花了眼?
犹在猜疑不定之际,予澈的右肩之上又着了一刀,握着青锋剑的手颤抖着,险些把持不住!
“王爷!”全福急于提剑上前时,又被身边的魏并困住。
困兽犹斗,况人呼?!
那些身受重伤,又被追的无处躲藏的魏兵,生已无望,只拼着大家同归于尽便了。
全福撂倒了挡路的两名甲兵,抬眸寻找时,哪里还看的到予澈的身影?
无助地奔走在战场上,予澈和那甲兵争斗过的方圆三里地,躺在地上的每一个人,死了的,装死的,半死不活的都被全福翻转了过来!
没有!
没有予澈的身影!
冬日惨淡的阳光涂满平顶山的每一寸土地,漫山遍野,连带山涧,小溪里到处堆积着尘土滚身,血污满面的死难者的遗体。
平顶山的火势仍在蔓延,更多的将士的遗体正在被窜起的火苗吞噬,飞扬的草木灰和厚重的灰尘一并扬起,在平顶山的上空升腾,直窜云霄。
全福的双手再也提不起沉重的剑柄,酸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起沉重的躯体,他缓缓地趴着,爬向更远的地方,翻转着一个有一个的尸体……
“王爷!你一定要活着!阿漓,她还在等你呢……”
“王爷!你一定不能死!你知道,阿漓最是死心眼了……”
“王爷!你一定要撑住!阿漓……”
再不知,予澈能不能听得见他的话;再不知,漓裳此刻焦灼成什么样子;再不知,他还能爬多远,他只是觉的很累,累的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尘-☆☆☆-心-☆☆☆-寂-☆☆☆-寂-☆☆☆
全福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躺在了军营之中。
眼前的光影骤亮,他一时间难以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忍不住伸出左手,这才发现手臂已经打了厚厚的一层纱布……
“全先生,全先生……”
有人在他的耳边,一声急似一声地呼唤。
全福霎了霎睫,勉力撑起沉重的眼皮,孙海垠急切的面孔最大限度地倒影在他眼里。
他暗暗掐住自己的手心,开口时,已是嘶哑难听:“孙……孙将军……”
孙海垠粗壮的手掌撑起全福的背部,将他扶了起来,“全先生,看见王爷了吗?”
全福无法确认孙海垠是否是那个与予澈刀剑相拼的甲兵,彼时,火光虽亮,一通砍杀,各自脸上都免不了染上尘土血污,孙海垠想必也难以认出他的身份来。
他捂着胸口,咳了一阵,憋红了脸,满面忧色,“王爷?王爷还没回来吗?我记着是王爷抱我回来的呀!”他说着,掀起被子,就要从床、上跳了下来。
孙海垠皱着眉,未洗净的烟尘浮在褶皱的皮层里,整个额头都是一片昏黑,他摁住全福,“全先生受了伤,先行休息一下。末将已派了兵马进行地毯式的搜寻,定然会把王爷找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