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梳摇头道:“那种事儿不是说调理就能调理的。皇上不是身上的病,是心里的病,我和詹媛并非大罗神仙,几剂药汤下去是调理不好的。不怕跟你漏个实话吧,皇上想有后,只怕难了。”
“真的?”景王妃吃惊道,“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你信我吗?”
“信,怎么不信?”
“那就别问了。”
景王妃忽然明白了宝梳的意思,沉吟了片刻后感触道:“难道真是因果报应?”
“这话怎么说?”
“你没听说过吗?坊间都传太祖是被太宗所害,太宗登基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倘若皇上真的再无后人,那么天下将交给谁呢?太宗一支因靖康之难子嗣凋零,遍寻无几,唯有太祖一支尚有几个后人留下。若要选皇嗣,必定该在太祖一支挑选,这样一来,当初太宗从太祖手里夺走的天下,过了这么些年,又还给了太宗,可不就是因果报应吗?”
“大概是吧!”宝梳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忽然,她瞟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不禁微微一怔,转头问景王妃道:“前面那辆马车上是谁?”
景王妃道:“是陈淑媛。本来她不该排在这么靠后的,只因为吴贵妃不喜欢她,便将她排在了妃嫔之列的最末端。怎么了,宝梳?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随口问问罢了。”宝梳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后,又不动声色地和景王妃聊起了天儿。
不多时,车马到了灵隐寺门口。众妇女依次下了马车,随吴贵妃进去了。宝梳路过陈家那几个随从时,斜眼瞟了瞟,没说什么跟着进去了。
上午照旧是参拜祈福,跪至晌午,才从大殿里退了下来。宝梳一起身就抽筋了,疼得哇哇大叫了起来。吴贵妃忙让景王妃将她送到后院静室去歇着。到了静室,她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景王妃,把元宵叫了过来小声道:“你发现没有?陈家那几个下人里有我们掳金帮的人!”
“是吗?”元宵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怎么没发现呢?”
“我看得一清二楚!就是我们掳金帮的兄弟。”
“那就奇怪了,掳金帮的兄弟怎么会混进陈家的下人里头?难道是特意来保护宝梳姐你的?”
“不太可能,”宝梳摇头道,“我是临时被叫来的,我来的时候,阮曲尘出城去了他压根儿不知道呢!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这么及时地把人安插在陈府上?而且不是我们自己府上,是陈府上!陈家可是我和阮曲尘的死对头呢!”
元宵点头道:“是啊!确实很奇怪啊!把兄弟安插到陈府的下人里干什么呢?”
“所以我让你去探探,看各府的下人都在什么地方等候着。若是能跟他们碰上面儿那最好了,好歹得弄清楚他们来这儿干什么的,彼此有个底儿才不会坏了事儿!”
话音刚落,环铃的声音在外响起了。元宵忙打开门,把环铃请了进去,然后自己匆匆离开了。环铃走进去笑问道:“阮夫人,抽筋可好点了?”
“多谢贵妃娘娘惦记,好多了!”宝梳笑道。
“要不要让御医过来给你把个脉?娘娘随行都带着御医的,阮夫人不必客气。”
“不是客气,是真的没事儿了,就是肚腹饿得慌,已经吩咐元宵去伙房里取些素茶果子来填填肚子了。”
“既然如此,娘娘那边有请,请你挪挪脚去那边吧!”
吴贵妃暂歇的静室内,只有吴贵妃一个人静静地在喝茶。宝梳进去后,吴贵妃和颜悦色地问候了她几句,又请她先吃了两碟子茶果子。宝梳的确是饿了,从早上跪到这会儿她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呢!
三下五除二地把那两碟子茶果都吃了下去后,宝梳不由地赞道:“灵隐寺的素茶果子就是好吃!回回来,我都要吃了再回去,才不枉来这么一趟。娘娘,您怎么不吃啊?您也跪了一上午了,肚子也该饿了吧?”
吴贵妃看着宝梳笑道:“我没你那么好的胃口,两三块点心就已经填饱了。到底是怀着孩子的人,这胃口就是开阔,这才一小会儿功夫,点心盘子都见底儿了!”
宝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让贵妃娘娘见笑了!自打怀上这孩子之后,我的食量就翻倍了!他们都说可能是个男娃,不然怎么会那么能吃?”
“兴许是个双生呢?”
“不会,詹媛给我把过脉的,不是双生。”
“这个月份就能把脉把出来了?”
“詹媛是女神医,她说什么那就肯定是什么了。”
“你倒挺信她的。”
“那是,她可是我祖……我闺蜜呢!她肯定不会哄我的。”
吴贵妃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看着你们这些怀上的,本宫和皇上心里着实羡慕。皇上自从长子元懿没了之后,就只有两个女儿,却都给掳到北边去了。皇上一心想延绵子嗣,但始终都是力不从心。”
“兴许时候未到呢?”宝梳只能这样劝道。
吴贵妃叹了一口气道:“只怕,时候到了已经来不及了。”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近日,朝中有人力劝皇上早立皇储,以安民心。但皇上无后,怎么立储?”
“请恕民妇多嘴,宗室之内,应该有人选吧?”
“没错,的确有人提议在太祖一支择选出一位太子,但是皇上却不肯。皇上顾忌太宗颜面,认为传位于太祖后人,等于是承认了当初太宗害太祖的事情,是因为良心不安所以才还位于太祖后人的。本宫也为了顾全大局劝过皇上,但皇上始终不肯答应。”
“所以娘娘才这么着急想要一位小皇子?”
“国无储君,终究不利于朝堂内外的安定。立储是必然的。可若皇上一直这么无后下去,这储根本就没法立得起来。所以,今日本宫邀你前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娘娘跟民妇有什么事情可商量的?”
“本宫知道你通医术,而且心如明镜,所以才把这件事说出来跟你商量。本宫身边除了环铃,再无可商量之人,本宫想听听你的意见。”
“娘娘请说。”
“眼下之情形迫在眉睫,皇上必须要有个后人方可震住朝堂内外。如今高楠将军女儿入宫,让皇上又多了一份希望,但本宫不希望这份希望只是希望而已,本宫想让它尘埃落定。”
宝梳摇头道:“民妇不解娘娘的意思。”
“你懂的,只要高楠将军的女儿怀孕并昭告天下的话,那么就不会再有人还逼着皇上在太祖一支里挑选太子了。本宫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宝梳一怔,脱口而出道:“您是想做假……这能行得通吗?”
“只要有你和詹媛的佐证,此计必然行得通。本宫会安排一位御医为高美人问诊,而你和詹媛要做的事情就是时常来宫里,并且时常为高美人问诊,直至高美人腹中胎儿出生为止。”
“恕民女斗胆问一句,高美人的胎儿从何哪来?”
“本宫自有安排,绝对不会坏了皇族血脉的。本宫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和本朝江山着想。”
“为什么要找上我和詹媛?”
“正因为你们是宫外人,是局外人,又都通医术,所以你们的话才最为可信。高美人有孕后,本宫不会让其他人轻易接触她,你们也就不必担心会有人看穿了。”
“娘娘会不会太兵行险招了?一旦有人发现,娘娘也难辞其咎,更何况我们?”
“不会有人发现,皇上自己也是清楚的。”
“原来如此……”
吴贵妃又笑了笑道:“其实你不用太在意,皇上未必真的就无后了。眼下这个只是想暂时敷衍着,一旦皇上有后了,再立真的龙子为太子就是了。此事是过了皇上的,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只用照着本宫的话去做就好了。”
宝梳轻轻摇头道:“娘娘,我怕最后您和皇上都会失望的。”
“为什么?”
“娘娘,以李代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将皇位传给太祖后人又怎么了?都是赵氏后人,并无不妥。虽说此事是过了您和皇上法眼的,但请恕民妇说句不好听的话,一旦有人揭发此事,皇上会不会先把民妇和高美人推出去顶罪?民妇尚有丈夫孩子,万不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请娘娘见谅!”宝梳起身道。
吴贵妃叹了一口气道:“本宫也知道以李代桃终不是长久之计,但皇上不肯在太祖一支挑拣,朝臣们又咄咄相逼,实在是无奈之策。本宫也明白,你们涉入其中必定是有风险的,但为了本朝江山,本宫不得不这么做。”
“听娘娘之意,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倘若民妇不肯答应的话,娘娘是不是就不会轻易放过民妇和民妇一家人?”
“还请你多多体谅,本宫也是没法的法子。不过八个多月,转眼便过。只要你肯应下此事,往后封官拜爵绝对少不了你丈夫和你的儿女的。”
宝梳沉吟片刻后说道:“娘娘,其实此事未必只有以李代桃这一条路,只要我们说通了皇上,让他在太祖一支挑拣太子,不就可以了吗?”
“正因为说不通,本宫才出此下策。”
“未见得说不通。”
吴贵妃忙问:“难道你有法子?”
正说着,环铃在外禀报道:“陈淑媛求见!”
“请她进来。”
门开后,陈淑媛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看见宝梳时,她略微一愣,仿佛有点意外。吴贵妃瞄了她一眼,口气淡淡地问道:“陈淑媛,你不在你的静室中歇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陈淑媛忙回过神来,毕恭毕敬道:“妾身特意送了一些母家做的素茶果子和点心来给娘娘,还请娘娘别嫌弃!”
“搁那儿吧!有劳你了,退下吧!”
陈淑媛将碗碟放好,立着没动。吴贵妃又问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陈淑媛瞟了宝梳一眼,低头温顺道:“妾身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姐姐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宝梳听了这话,忙道:“既然淑媛娘娘有事儿,那民妇就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