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和尚虚弱地摇了摇,抬起不断发抖的右手伸向曲尘。曲尘忙握住了他的右手问道:“您又想说什么?”不易和尚又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两个字:“答……应……”
“师傅是想让你答应。”宝梳道。
“师傅……”
“答……应……师……师师师……傅……”不易和尚握着曲尘的手努力地用了用劲儿,眼里全是期待的眼神。
“师傅,能等您好了再说吗?”曲尘看着他问道。
“答……答……应……”不易和尚还是不肯放弃。
曲尘犹豫了几秒后,点点头道:“好吧,师傅!掳金帮我暂时帮您管着,等您好了再说,行吗?您快点费力说话了,好好歇着,让宝梳给您把个脉。”
可不易和尚握着他的手没松,双眼仍旧望着他,嘴里嚅嗫道:“道……悟……”
“道悟怎么了?师傅您是不是想说是道悟给您下的毒?”
“不……是我……是我……”
“是您?是您下的毒?”
“我……我想……毒……毒死……他……我……”
听到这儿曲尘和宝梳忽然都明白了。不易和尚这半天儿出去不是瞎逛,是去找道悟,并且想毒杀了道悟。曲尘愣了一下后忙问道:“师傅,您真把道悟给毒了?”
“不……确……定……他……他喝了……”
“您是说,您看着他喝了,但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中毒是吧?”
不易和尚又点点头。曲尘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傅,您太冲动了!您拿自己的命去跟他同归于尽,犯得着吗?万一没毒死他,把您毒死了那该怎么办?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您不要亲自去找他,他对您恨之入骨,不会跟您讲父子之情的。”
“我……我……罪有……应得……”不易和尚望着曲尘,缓缓地吐出了最后那四个字,好像在表达自己深深的忏悔。曲尘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微微一酸,握着他的手道:“师傅,您终究还是我的师傅,所以别再想那么多了。好好养好身子,不要再去找道悟了。他已经入魔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道悟师兄了。”
不易和尚眼里落满失望道:“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他……”
“师傅,您别这么说,当初要知道他是一时假死,并非真的身亡了,您怎么会不救他?您就算舍掉自己的性命也会救他出来的。是他自己想不明白,还钻在他自己的牛角尖里。”
“他真……的……没救……了……曲尘……师傅……求……你……再……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会看着办的,您就放心歇着吧!”曲尘把不易和尚的手放平了,让宝梳给他把脉。宝梳把过脉后,脉象依旧微弱但很平稳。两人略放了放心,给不易和尚盖好被子,回榻上坐着说话了。
宝梳依偎在曲尘怀里问道:“刚才侯安来说什么蒙古族人啊?”
曲尘玩着她发髻上的蝴蝶珠针道:“哦,说城里来了两个蒙古族人,好像是来找道悟的。”
“偷偷摸摸来找道悟?是不是有什么大计划?”
“兴许是吧!我已经找侯安看着那两人了,他们闹不出什么事情的。你也该困了,睡吧!一会儿我去给师傅把脉就行了。”
“那就辛苦相公了!”宝梳勾下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枕着他的腿合眼睡了。他一边把宝梳发髻上的珠翠取下来一边在想道悟和那两个蒙古族人的事情。他隐约觉得会有大事情发生。蒙古族偷偷派人与道悟会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有什么计划准备实施了呢?
当晚曲尘和宝梳在榻上将就了一夜。宝梳是一夜睡到了天亮,曲尘则每隔一个半时辰起来给不易和尚把脉,快天亮时才安稳地熟睡了过去。
詹媛来接班时,天才刚刚亮。宝梳听见了敲门声,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打开门后,她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嫌累啊?”
詹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少打趣我了!师傅怎么样了?”
“好着呢!昨夜里还醒过一回,脉象都好,你就放心回去继续给夏爷暖被窝吧!”
“还笑我!”詹媛进了房间,往榻上那团被子看了一眼降低了音量道,“昨晚把你家阮爷累惨了吧?刚刚睡下?”
“是呢!”
詹媛坐到边,伸手给不易和尚把了一脉道:“真的是好多了,脉象比昨晚平稳多了。熬过这一夜就好,只需缓缓调养就行了。不过,他中毒不轻,调养之后身子肯定不如从前了。对了,你们没问师傅到底是怎么中毒的?”
“师傅是去跟道悟同归于尽的。”
“什么?同归于尽?”詹媛惊讶道,“师傅居然去找道悟同归于尽?他疯了吗?”
“我想他是太无奈了。你先回去吧,这儿我看着就行了。”
“那好,省得你家阮爷再挪地方了,刚刚睡下又被吵醒谁都会不舒服的。有事儿记得来叫我。”
“知道了,赶紧回去陪你家夏爷吧!”
“不许笑我了!”
两人小声地又嘀咕了几句,然后詹媛就走了。宝梳重新回榻上陪曲尘睡了一会儿这才起了。曲尘这一觉睡到了将近傍晚。醒来时,窗外已经麻麻黑了。他打了个哈欠,正想翻身时,忽然发现女儿末儿坐在他背后,很认真地玩着手里的大布娃娃。他不由地会心一笑,翻过身摸着末儿滑嫩嫩的小脸喊道:“末儿,我是谁啊?”
末儿咯咯地笑了两声,抱着娃娃啃了一口。曲尘笑问道:“饿了吗?都啃上娃娃了。你娘呢?你娘跑哪儿去了?怎么就把你放在这儿了?”
末儿丢下娃娃,开始往曲尘身上爬去。曲尘让她坐在自己肚子上,她最喜欢这个地方,一坐上去就一屁股一屁股地弹坐了起来,像坐弹簧椅似的。曲尘架着她的胳肢窝玩道:“这样坐爹爹的肚子会把爹爹昨晚前晚吃的全都挤出来的,别玩了,好不?爹爹肚子是不是没你娘亲肚子那么软和啊?爹爹肚子上没多的肉,没娘肚子上那么多肉,你别坐爹爹的了,去坐你娘的肚子好不好?”“咳咳!”宝梳捧着一个托盘,用脚尖把门推开走进来道,“阮爷,说话得注意点啊!谁肚子上肉那么多了?都是谁给害的?”
“我害的,我都害你两回了,行了吧?”曲尘冲她笑道。
“这还差不多!总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打算睡到明早直接去参加那个百兴宴呢!起来吧,给你准备了粥菜。”
曲尘抱着末儿坐了起来,往上看了一眼问道:“师傅怎么样了?”
“詹媛来看过三回,说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就是人会虚得很。今儿就醒过两回,喝了些米汤进去又睡了。”
“道悟那边呢?”
“侯安回来说,那两个蒙古族人昨晚去昨晚就回了,今儿一整天都待在清风客栈里,没去别的地方。”
“道悟没现身?”
“没有,谁知道他到底被师傅毒死没毒死。他那个人那么狡猾,肯定会对师傅提防着的,我始终觉得他不会那么容易被毒死。”
曲尘端起热粥喂了末儿一口道:“先别管他死没死,他没死肯定会再跳出来捣乱的。既然那两个蒙古族人是来找他的,盯住那两个人就行了。”
“还有个事儿我始终想不明白。”
“什么事儿?”
“那鼎的事儿,”宝梳拍了两下脑门,一脸苦闷道,“你说说,怎么会不见呢?我今儿又挨着挨着把人叫来问了,可没人知道那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相公,你这么聪明,你帮我想想好不好?”
“我想过了,”曲尘喝了一口热粥道,“要不是它自己飞了,要不就是个脑子抽风的江湖大盗给偷了。”
宝梳噘嘴道:“那说了等于没说嘛!”
“等我明日去完百兴宴,回来好好帮你找找。”
“说到那个百兴宴,我今儿出门的时候倒是听见了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我听人说,贵妃娘娘这回举办百兴宴,邀请了城里好些富甲商贾,一来想凝聚人心,振兴本城经济,二来就是为了选商社社长。”
“选商社社长?城里的商社不少,各行各业都有,难道还想选个总的?”
“我是这么听人说的。相公,万一真选的话,你打算去角逐吗?”
“这话得问你。”
“问我?问我干什么?你决定就行了呗!”
曲尘喂着末儿热粥道:“我最近老是听见你提在雾重村的事儿,你是不是不喜欢待在临安了?你要是不喜欢,应付了眼前的事情后我们再回雅州去就是了。原本当初就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来临安的,没打算长久住下去。若是要回去,我还角逐什么商社社长呢?所以,你说了算。”
宝梳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对面双手抓着碗沿吧唧吧唧喝粥喝得正欢的末儿,想了想道:“我是挺想回去看一眼的,不过我们在临安也是费了一番辛苦才置下手里这些家业,盘出去的话我也心疼不是?再说了,晓宁要办蹴鞠社得在临安这种大地方才行,还有,詹媛和夏夜的夏归堂都装潢好了,只等开张了,唔……想想暂时还是不回去了。等我们赚钱赚腻味儿了,再回去如何?”
“行,听你的。”
“那你角逐商社社长有多大把握?”
曲尘把末儿递给了宝梳,拿起丝帕擦了擦衣裳上的粥末道:“城里能有家底角逐的除了我,还有三个人,国舅陈老爷,吴家三少爷,还有本地土豪马老爷。这三个人当中,陈老爷的胜算比较大。一来他是国舅,宫中有个当淑媛的娘娘撑腰,二来,自打施老爷没了后,他盘走了不少施家的家业,家底颇为殷实。”
“看来只有陈老爷能跟你一较高下了?”
曲尘拿起筷子笑了笑道:“把你相公想得这么厉害?另外两个都直接抹去不算了?”
“那是自然了!那个吴家三少爷是半路出家做买卖,家底只有陈老爷一半儿吧!而那个土豪马老爷,是有些银子宅子铺子,但一身土豪气太重了,走哪儿都挂一脖子金链子,生怕强盗不知道他有钱似的。所以我觉得那两个都可以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