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景王府时,高夫人等人也正在说杨家出殡的事情。她们见宝梳来了,立马打住了,怕宝梳听了会不舒服。宝梳走进阁内笑道:“说什么门可罗雀呢!我一来就不说了,准是杨家的事儿吧?我百无禁忌的,你们说就是了!”
“也没什么,”高夫人笑眯眯地给宝梳倒了杯茶道,“我们是在说杨家这回办丧事,去吊丧的人少之有少,简直是门可罗雀。可见啊,杨家的为人还真不怎么样!”
“又都不是傻子,还去吊丧万一又是一堆狗骨呢?再说了,杨信那两口子平日里为人也不怎么样,去的人自然就少了!我听说连杨夫人之前收的那个干儿子,叫什么飞的都跑了,据说还带走了不少银钱呢!”赵夫人煞有介事地说道。
“真的假的?”景王妃娘家妹妹梁夫人惊讶道,“那杨家可算是树倒猢狲散了!不过那也是她该的!那杨夫人心眼真是太多太狠了,连自己亲生的闺女都要污蔑死,你们说这人活该不活该?佛祖说得对,因果循环,都是有报应的!”
“算了,别去管杨家那几口子了,”高夫人岔开话题问宝梳,“宝梳,那几颗宝石可有着落了?摆在你家浩瀚阁内可有人出价?我现下最最在意的就是我们到底能筹到多少银子!能不能比过那施夫人啊?”
赵夫人掩嘴笑道:“高姐姐是着急进宫了吧?你放心,落不下你这份的!刚才景王妃不都说了,这回宴请,但凡为募捐出过力的都在邀请名单之内,你还着那个急做什么?”
宝梳好奇地问道:“什么宴请?”
高夫人笑道:“哦,你刚才没来所以不知道。景王妃说这回我们的募捐和施夫人举办的募捐轰动了整个临安城,行宫里的也有所耳闻。昨日,景王妃被贵妃娘娘召进行宫,大加赞赏,还说会在五日之后设下葡桃酒宴,召我们入宫嘉奖呢!”
“真的?”宝梳点头笑道,“那也好,让我们去行宫里瞧瞧,皇帝住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对了,怎么没见景王妃?”
正说着,景王妃略带愁容地走了进来。高夫人忙问道:“怎么?没找回来?”
景王妃坐下道:“好歹赶在她出城之前抓了回来。这孩子愈来愈不听话了!我告诫过她不许再去找杨晋,可她还是趁着今日你们来府里一聚的空档溜了出去。意舒也是,还给她打掩护,要不然怎么会溜得那么顺当?唉,这两个孩子真是越发地难管了!”
“有个法子很管用的!”高夫人合掌笑道,“早早给她们俩把亲事一定,不就行了吗?娘家管不住的,送到婆家去保准能管住。等她生了娃照料起家来她便没那么多闲工夫想杨晋了!”
景王妃道:“意莲的亲事我和王爷倒是有谱了,只是意莲心里不愿意,还想着那杨晋呢!话说回来,宝梳,你可知道杨晋已经辞了衙门里的差事了?”
宝梳有些意外,问道:“他把差事辞了?”
景王妃点头道:“我是听我家王爷说的。不管林提刑和殷大人怎么挽留,他就是不肯留下来了。说起来,杨晋这个人我一点都不讨厌,还挺欣赏的,是个人才。衙门里少了这个人才,倒是个大大的损失。”
“兴许是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有些扛不住了吧!”赵夫人接过话道,“毕竟杨家还有那些家业,单靠杨戈那小子是不行的。杨夫人又一蹶不振,只能由杨晋这个长子撑着了。不过我担心啊,杨晋是做惯捕头的,哪里会做买卖呢?”
宝梳曾听曲尘说起过乞叔的事情,心想杨晋辞职多半跟乞叔的事情有关。正想着,高夫人忽然推了她一把笑问道:“到底凑足了多少赶紧说个数出来啊!五日之后见到贵妃娘娘,我们也好在那施夫人跟前显摆显摆!”
宝梳抽回神,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账本道:“这上面记得清清楚楚,摊位募捐得了一千八百四十两,那五颗宝石都有人出价,拢共算下来有九万五千二百四十两银子。那四十两零头我分给了当日帮工的厨子和绣娘们了,你们觉得呢?”“那是应该的,”景王妃拿过账本看了一眼笑道,“宝梳这帐做得就是清楚,比我们这几个强多了。好在有你做账,省了我们不少功夫了。九万五千二百两是吧?不如我再凑个八百两,补足九万六千两,听着也吉利,送到贵妃娘娘跟前也好听。”
高夫人挑眉笑道:“九万多?那个施夫人再怎么凑也不足九万吧?除非她把她的嫁妆全都倒腾出来,我看她也是舍不得的!”
几位夫人都欢笑了起来,一面喝茶一面说起了五日后进宫觐见的事情,显得特别兴奋。正聊得欢腾,意舒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道:“娘,不好了!爹遭刺客行刺了!”
“什么?”景王妃抖肩一惊,霍地起身问道,“你听谁说的?他人呢?”
“刚刚送回府,您赶紧去瞧一眼吧!”
景王妃立刻出了阁门往楼下奔去,意舒也紧随其后。宝梳等人也吃惊万分,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行刺?况且这儿是临安,谁胆子这么大敢行刺一个王爷?
在阁中等候了一会儿后,意莲来了,脸色很不好地对几人说道:“各位夫人,请你们先回去吧!我娘在照顾我爹,让我来跟各位说一声,招呼不周,下回再请。”
宝梳问道:“景王爷没事儿吧?”
意莲瞟了一眼宝梳道:“我爹还昏迷着,大夫说是刺客的剑尖有毒,要彻底清除不容易。我娘已经派人去行宫里请圣旨,打算请位御医出来给我爹瞧瞧。几位夫人,我送你们出去吧!”
“不必了,意莲!”高夫人忙道,“你去照看你爹吧!我们又都不是外客,不必那么讲究的,我们自己出去就行了。你赶紧去,好好帮着你娘照顾你爹!”
意莲送了她们出院子,然后就走开了。几位夫人一边聊着刚才的事儿一边往外走。出大门口时,刚好来了一顶小轿。赵夫人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己妹妹的小轿,忙几步走下台阶迎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杜姨娘从轿中钻出来笑道:“莫非我来迟了?你们都散了?”
“不是,”赵夫人面泛忧色道,“是景王爷出事了!听说在城外被人刺客刺伤了,刚刚才送回府里呢!景王妃忙着照料他,哪儿得空跟我们闲话?”
“真的?”杜姨娘吃惊道,“谁胆儿这么大?居然敢刺杀景王爷?”
“谁知道呢?”高夫人摇头道,“连王爷都敢刺杀,最近这些人是越来越胆大了!前头吴家公子和杨信的死还没查出个究竟来呢,这回又轮到景王爷了!几位姐妹,往后出门最好结个伴儿,眼下这世道真真是险恶呢!”
几人站在大门口聊了几句后,便各自上轿走了。宝梳正要离去时,杜姨娘叫住了她,邀请她往西湖边上的净慈寺走一趟。她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随杜姨娘姐妹一道去了。
到了净慈寺,拣了一处阁楼落坐后,宝梳开门见山地说道:“杜姨娘邀我来此,不单单是逛逛寺庙这么简单吧?有什么事儿直说,无须拐弯抹角的。”
杜姨娘玉手捻起茶杯笑道:“阮夫人果真是个爽快的人,说话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我真心地喜欢!既然你已经问起了,那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的确是有事想跟你商量。”
“你跟我?你我之间会有什么事情好商量的?”
杜姨娘笑盈盈地说道:“阮夫人才来临安城数月,却已经名声在外了。阮老板亦是如此,虽说只是个外地客商,但做买卖的眼光颇好,先是盘下了里弦书院那一带贫瘠之处,接着又买下了行将倒闭的浩瀚阁,听说最近又想插手十运赌坊那一带,可谓是剑走偏锋之典范。能将不繁华处变得繁华,那才是做买卖的上等手段,阮老板和阮夫人就是其中好手,所以我很想跟你们交个朋友。”
宝梳含笑道:“杜姨娘你谬赞了,我和我家相公也就是想讨口饭吃罢了。”
“阮夫人不必谦虚,我看得出来你们夫妻二人并非池中之鱼,往后迟早是有大前程的。”
“如今这世道,国将不国,民不聊生,战乱四起,金人逼近,谈什么大前程呢?能做到各自保命已经很不错了。”
“是啊,”杜姨娘望着楼外缭缭而起的香火叹息道,“这世道能做到自保已经算不容易了。谁知道金人的铁蹄什么时候会打过黄河杀进临安城呢?像我这样的小妇人但求一丝安定就够了,可惜偏偏有人不许,我也奈何不得。”
“你是说施夫人?”
杜姨娘转过脸来点点头道:“自我嫁进施府以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嫌我不够听话顺从。施府那几个小妾个个对她都是唯命是从,生下的儿子也都归她管教训导,做亲娘的不许插一句半句嘴。她在施家俨然像个皇太后,就连老夫人也得让她几分。我一想到,往后生下的孩儿要抱给她养我这心里就很不踏实舒服,因为,在她手里养死过的儿子不止一个了。”
“施老爷也不追究的吗?”
“老爷整日忙于买卖,甚少管家里的事情。就算有一两个孩子夭折了,无凭无据,他怎么好说话?他若怪责施夫人,李家势必不满,到时候又是一场好闹,所以老爷这些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施老爷就这么忌讳李家?”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就算你富甲一方,见了官也得行三分礼儿,身份到底低了一等。为此,老爷就让家里的三少爷四少爷都从了仕,可眼下看来……”杜姨娘摇头道,“从仕不如从商。说句不好听的,这赵家的天下什么时候垮,谁来接手都说不准呢!”
宝梳点头道:“这倒也是,朝代更迭那是再常见不过的了。不过,杜姨娘你跟我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想法呢?我也不可能插手你们施家的事情。”
杜姨娘抬手递了一只绿团饼到宝梳面前的小碟子里道:“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想跟阮夫人你联手!”
“联手?对付谁?施夫人吗?”
“没错,是她!”杜姨娘眼含定色地点了点头。
“你想跟我联手对付施夫人?缘由呢?仅仅是想争宠成为施府的女主人吗?你该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插手别人的家事,更何况这是你跟施夫人之间争风吃醋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