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
“干什么?”
“你是要出去吗?”宝梳仰头笑眯眯地问道。
“是啊,”曲尘反背着手俯视她道,“怎么了,你又打算趁我不在的时候溜吗?”
“没有啦!人家是想跟你说,相公慢走,小心门口的石头哟!”宝梳眨了眨眼睛抛了个小媚眼。
一旁的侯安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曲尘却没笑,表情照样淡定,仅仅是瞥了宝梳一眼,然后准备往外走了。这时,汝年进了他们院子。一见宝梳这架势,有些奇怪地问道:“咦?这是干什么啊?罚跪啊?”
侯安在旁掩嘴笑了笑道:“是罚抄祖训,戚大人。”
“呵?”汝年怪叫了一声,走近八仙桌看了看笑道,“这不是勇闯遇春阁的靳宝梳老板娘吗?怎么抄起祖训来了?多没意思呢?要是换做我,索性不抄了!凭什么那么听师兄的话呢?”
宝梳扭头白了汝年一眼道:“戚大猫,你笑什么笑?笑起来还是个猫样儿!”“什么态度呢?”曲尘瞟了一眼宝梳,宝梳忙收敛起她的小白眼,冲汝年温婉一笑道:“戚大猫……不是,戚大人,不要笑好不好?我这是在抄写阮家的祖训,很正经的事儿呢!有什么好笑的呢?您还是赶紧上工去吧,慢走不送哦!小心门口石头哦!”
汝年笑得肩都抖起来,转头冲曲尘点点头道:“嗯!师兄,这才叫有家教啊!回头让我们家真儿来瞧瞧,这就是无法无天的下场,哈哈哈!”
“走吧!”
曲尘和汝年一道走了,走得老远都还能听见汝年那张狂的笑声,宝梳气得腮帮子又鼓起来了,一巴掌拍下手里的毛笔道:“不抄了!死戚大猫,笑什么笑啊?还敢说风凉话?当初要不是姑奶奶好心撮合,你娶哪门子真儿去?忘恩负义!都是坏蛋!都是坏蛋!”
“宝梳你这是干什么啊?”初真抱着丁香过来了。
“还能干什么?你的好哥哥非逼着我抄三百遍阮家祖训!”宝梳往上翻了个白眼,盘腿坐下道,“三百遍呐!抄死我得了!”
初真也在毯子上坐下,笑道:“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来着?叫你别去你偏去,结果还是给曲尘逮了个正着吧?窑子那种地方是我们女人该去的地方吗?他不罚你我都觉得奇怪了!”
宝梳抄起手来忿忿不平道:“你们家那戚大猫刚刚还说风凉话来着呢!什么这不是勇闯遇春阁的靳宝梳老板娘吗?抄什么祖训啊?索性不抄好啦!哼!没瞧出来你们家戚大猫还是个落井下石的货!”
“行了,你别光顾着叨叨,赶紧抄吧!三百遍,没个三四****能抄得完吗?”
“你帮我吧,初真?”宝梳可怜兮兮地看着初真道。
“我能帮我就帮了,你以为曲尘看不出来你的字迹吗?老实点吧,惹火了我哥那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半年不跟你说话都有的。”
“真的啊?”
“哄你做什么?赶紧的,好好抄!”
“香儿!”宝梳伸手拨了拨丁香的小嫩指道,“舅母好可怜啊!你帮帮舅母好不好?晚上等你爹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多撒两泡尿在你爹身上,替舅母报仇雪恨好不好?”
小丁香用她那黑水晶般的眼珠子盯着宝梳,嘴角咧了咧,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在对宝梳表示深切的同情。宝梳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拿起毛笔道:“好吧,我抄……我抄……我抄!给我记着,阮曲尘!此仇不报非女子!”
整整一天,宝梳都老老实实地在榕树下奋笔疾书,可惜,到了傍晚她也只抄了六十多遍。停下笔来时,她索性拉长了倒在地毯上,哀嚎道:“钟姐姐!”
钟氏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忙奔出来问道:“老板娘怎么了?”
“拿把刀来!”
“拿刀?拿刀做什么?”
“把我右手砍了!都快没自觉了!”宝梳蹬了两下脚抱怨道。
钟氏松了一口气,笑道:“谁让你一整天都在抄个不停呢?读书的也没你这么用功了。老板罚了你三百遍,又没说今日必须抄完,你慢慢抄不就行了?”
“慢慢抄?”宝梳盯着榕树上微微摇曳的树枝道,“那得抄到何年何月去了啊?我今儿费了这么大工夫才抄了六十多遍,明儿手肯定瘫了,三十遍怕都抄不了。这么抄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门口啊?呜呜呜……我不要抄了!我不要抄了!钟姐姐你去拿把刀来,把我的手剁了好了!”
宝梳嚷着在地毯上打起滚来,看得钟氏和小丫头们都笑了起来。就在此时,门子跑到了门口。钟氏忙招呼了宝梳一声,走出去问道:“有什么事儿?”
那门子道:“衙门里的杨捕头来了,说要找老板和戚大人。我说他们俩都不在,只有两位夫人在,他就说要见老板娘,人还在前厅候着呢!”
钟氏点点头,转身去对宝梳说了一遍。宝梳一下子坐起来,正准备去见一见时,忽然想起了曲尘的话,又很沮丧地坐了回去,挥挥手道:“去跟他说,本老板娘正在被关禁闭,出不去,叫他自己去找要找的人吧!”
“真不见呐?”
“不见……见了你家老板会把我吃了的!”宝梳比划了一个啃肉的动作,“所以,你去跟他说,阮曲尘不在,叫他明儿来吧!”
钟氏笑着点了点头,快步地往前厅去了。到了前厅,钟氏委婉地转达了宝梳的话,这让杨晋有些吃惊,忙问道:“你家老板为什么要禁宝梳的足?宝梳犯了什么错吗?”
钟氏笑道:“这是老板和老板娘的事儿,我们是下人,怎么好过问?杨捕头,实在抱歉了,我家老板和戚大人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您先回去,等他们回来了再派人去请您?”
杨晋有些失望,轻轻摇头道:“不必了,我明日再来吧!”
“那请杨捕头慢走!”
杨晋缓步走出了阮府大门,脚步在往前走,脑子里却在想着另外的事,以至于眼前来了顶轿子他也没察觉。直到轿子砰地一声落到他跟前时,他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原来是阮曲尘回来了。
曲尘弯腰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打量了杨晋一眼问道:“杨捕头好像刚刚从我家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想单独跟你聊两句,方便吗,阮老板?”杨晋口气不悦道。
曲尘点点头,吩咐轿子和侯安他们先进府去,然后反背着手问杨晋:“有什么事需要劳烦杨捕头亲自登门?说吧,能帮忙我的一定帮。”
“你为什么要禁宝梳的足?”杨晋很直接地问道。
一听这话,曲尘就有些不高兴了,冷漠地笑了笑问道:“谁告诉你的?宝梳吗?”
“你都禁了她的足了,她怎么可能出来见我?”
曲尘的笑容稍微缓和了一点,点头道:“对,我是禁了她的足,但我为什么要禁她的足,不需要向你杨捕头禀报吧?这是我阮某人的家事,你凭什么过问?”
“宝梳名义上是我妹妹,我算是她娘家人,她被夫家禁足,难道我连问一句都不行?”
“可惜了,宝梳至始至终都没承认过杨家人是她娘家人,杨捕头这份好心有点多余了。要没别的事情,那我先进去了!”
“等一下!”杨晋拦下曲尘道,“我来这儿不是特意来看望宝梳的,你别误会,我是有公事来找你和戚汝年的。”
“哦?公事?”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吴府上的二公子吴勉今早被人发现死在了遇春阁的一间厢房内,这么轰动临安的事情你阮老板没理由没收到任何风声吧?”
“你说这事?听说了,今日茶馆里说的头等大事就是这一桩,不过杨捕头来找我和汝年是什么意思?我们俩虽然昨夜都在遇春阁里,但不见得我们俩都是凶手吧?死的那个人可是吴府上的公子,新任通判,杀他等于是自己找死,我们有那么笨吗?”
杨晋轻蔑一笑道:“那可未必。阮老板你是什么人?从前在雅州呼风唤雨,如今来了临安,短短时间内置地买宅,成了小有名气的富商,且****上也有你的脚印,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怕一个区区的吴府呢?”
“抬举了,杨捕头!”曲尘淡淡一笑道,“我阮某人就是一个普通商人而已,没你说得那么复杂。你若想问昨晚的事,我乐意奉陪。正好汝年还没回来,不如先进府喝两盏茶,我派人去把汝年叫回来,如何?”
杨晋表情冷凝道:“很好,多谢阮老板配合!你这样做最好了,省得我再跑一趟。”
“这是应该的,请!”
曲尘把杨晋请回了前厅,又派人去把汝年叫了回来。汝年正好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所以新煮的茶才刚刚端上来,他就回来了。曲尘跟他说明了杨晋的来意,他弹了弹衣衫上的灰尘,不屑道:“我当是多大回事,原来是死了个吴公子。不过我昨夜里瞧着他那副模样就是个短命的。”
“戚巡检何以这样说?”杨晋问道。
汝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翘腿道:“这不明摆着吗?表面上装得清高自傲,其实就是个好色之徒!你去问过齐老板他们,他们有没有跟你提过昨夜里有个舞鞭舞的绝色美姬?”
“提过,那又如何?”
“那齐老板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过,吴公子一见着那美姬魂儿都没了大半?”汝年讥讽道。
“有这种事?”杨晋微微颦眉道。
“说了你也不信是吧?像吴公子那样的人,的确是见过也睡过无数女人了,但大多都是本境之内的北方佳丽或者南方小乔,昨晚那种货色他应该是没见过的。”
“听戚巡检的口气,昨晚那种货色你似乎是见过的。”
“不瞒你说,我早年曾经潜入过金国,以商人的身份入上京打探敌情,这事儿你去查也都能查到。像昨晚那样的女子浑身带着一股北蛮之风,压根儿就不像是中原一带的人,更像是西夏或者金辽那边来的。像吴公子这种三步不出闺门的侯门公子又岂会舍身犯险去金辽两国?那自然不会见过昨晚那种货色了。所以啊,一看见,就跟猫见了鱼腥似的,两只眼睛拔都拔不出来了。”汝年摇头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