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三五百两还成,要是多了我可做不了主的,”百里夫人推脱道,“这事儿我得回去同我家老爷商量商量再说。要是我家老爷答应,那就成。不过你们也知道,如今到处都在打战,买卖不好做啊!我们家的收入比起往年差不多少了一大半儿呢!一点都不哄你们的。”
陈夫人也道:“百里夫人说得没错,自打北边被攻陷了,北边买卖就断了,我家老爷也愁得睡不好觉呢!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这样,我有二三百两的私房,先拿出来给景王妃你应应急行不?”
景王妃笑道:“多谢你美意了,还是留着你傍身吧!”
“三五百两也不行?”高夫人问道,“那到底赎金要多少啊?”
景王妃伸出了五根手指头道:“五万两!”
“什么?”夫人们都连连摇起了头来,互相说着太多了太多了,借不出啊!
景王妃又笑道:“我们前前后后也凑了三万多两,刚才严夫人又援手了三千两银子,眼下就差八千两了。哪位夫人若是肯救我们景王府这个急,往后必定重谢。”
“不是我们不肯救,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若问家里要,世道这么难,夫君们在外挣钱已经很不容易了,实在不想他们为难,所以还请景王妃多多担待了!”杨夫人说着冲旁边坐着的宝梳使了个眼色,暗示宝梳也别沾手这事儿。
这时,高夫人一脸仗义道:“这样吧,我那儿有一千两私房,少是少了点,王妃您别介意,好歹能补个尾数您说是不是?再多我也没有了,只能帮到这个份儿上。”
景王妃连连点头笑道:“高夫人,那就多谢了!”
“只差七千两了,我看能不能上别家再帮你盘借盘借……”杨夫人还未说完,宝梳忽然开口了:“余下那七千两我借给!”
“真的?”景王妃有些意外。但何止她意外,在场的个个都吃了一惊,用看稀有怪兽的目光盯着她。她却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笑道:“这话不敢说笑,是真的。”
“宝梳,”杨夫人忙转头冲她递眼色道,“你拿得出那么多吗?七千两,不是个小数目啊!你是不是得回去跟阮曲尘商量商量再说?”
“是啊,”陈夫人在旁冷讽道,“你可别图一时嘴快开白条啊!那七千两是正儿八经要拿出来的,不是说说话显摆显摆威风就收回去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往外借那么多银子,要叫你家那位脾气不好的知道了,没准会跟你闹翻天,休了你也指不定呢!”
杨夫人忙接过话道:“陈夫人说得对!宝梳,你还是回去跟阮曲尘商量商量再说,能借就借,不能借景王妃也不会跟你记仇的是不是?”
“也对,”严夫人点头道,“是得先回去跟你夫君说说,七千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
宝梳淡淡一笑道:“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这七千两是我自己的私房,我们家阮曲尘从来不过问的,由着我花去。再说了,我也不是白帮景王妃的,我想跟王妃娘娘讨个人情。”
景王妃忙问道:“你说,能帮我的一准帮!”
“是这样的,我有个妹夫叫戚汝年,十六岁从戎,跟着马云杉将军打过几年仗,之前调任过建州录事,后来因为一件冤案给罢了官,再后来呢又平反了。原先的官位给人补上了,只能赋闲在家。我就想能不能请景王爷给推荐推荐,好歹能早点补个官来做做,省得他整日没事儿闲在家晃悠。”
“这个容易,既然他原先就做过录事,又跟着马将军打过战,能力自然不在话下,朝中眼下正缺这样的人才,还不必我们王爷怎么夸,拿了他的履历去荐一个就行了。”
“能再多添一句,写写画画的文职就算了,他弄起来头疼。”
景王妃笑道:“我明白,做惯武将的不喜欢拿笔头,我会跟我们家王爷说的。”
“那好,王妃真是爽快!银子你应该急着要,我这就吩咐人回家给你取来。”
“有劳阮夫人了!”
“不碍事!”
宝梳说罢起身下楼去找钟氏了,杨夫人也趁机跟着宝梳出去了。随后,高夫人和严夫人也下楼吩咐人取银子来,香阁里就剩下了陈夫人母女和百里夫人母女了。
等那些人走了,陈夫人倚在软枕上撇撇嘴,不屑道:“乡下土包子一个!”
“也不能这样说人家,拦不住人家有钱啊!一张口就借七千两出来,有点本钱的。”百里夫人道。
“再有钱也是土包子!一听说是王妃借钱就几千两几千两地送,不是土包子是什么?到底没出来见过世面,上不得台面,一上台面就急着掏银子显摆自己身价,光有钱有什么用?乡下地方出来的再穿得好看也有股酸味儿!”
“该是杨夫人前头死了的那个留下的吧?”
“应该是吧!她嫁给杨信就是个填房而已,她以前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还不是从山沟沟里跑出来的?哼,今儿就让她们母女显摆,总有打破牙混血吞的时候!男人嚣张不成器,媳妇也是个土包子败家玩意儿,看他们能在临安待多久!”
陈夫人正喋喋不休地贬低着宝梳母女俩,以泄刚才被高夫人抢了先的郁闷,陈家一个小书童着急忙慌地跑上楼来说道:“夫人,少爷……少爷滚水里去了!”
“什么?怎么滚水里去了?”陈夫人忙起身惊愕地问道。
“是给……给意舒小郡主推下去的!”
“推下去的?她想杀人害命啊!当个郡主就那么了不得?走,去瞧瞧!”陈夫人把手里的抱枕往榻上一扔,气愤地下楼去了。百里夫人母女也赶紧跟着一块儿去后院池塘边瞧热闹了。
且说刚才杨夫人一路追着宝梳下来,在院子东边的回廊处把她拦下了,拉着到一边僻静的角落里劝说道:“这银子借不得,听娘的,赶紧跟景王妃把话回了!”
宝梳问道:“为什么借不得?”
“七千两不是个小数目,你就这么放心借给一个刚刚见面的王妃?她虽说是个王妃,但那景王府也就是个摆设,一个空架子罢了,要真有钱还用得找出来借吗?你这就跟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是一个道理,懂不懂?你要不好意思回话,你先回去,一会儿娘来帮你圆场……”
“不用了,”宝梳打断了杨夫人的话说道,“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但我做事有我的分寸和道理。没考虑清楚我是不会开口的,七千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但七千两能救一个人,还能帮戚汝年谋个官职,我认为是很划算的。”
“谁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又有谁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万一是景王府想揽了钱一家子跑路呢?这兵荒马乱的谁说得清楚?你和曲尘刚来临安,很多人都不清楚,娘在这儿十来年了比你知道多,景王妃这个女人表面上看上去慈眉善目笑眯眯的,但心眼多着呢,指不定是哄你的!”
宝梳冷淡一笑道:“景王爷卷钱想跑?他往哪儿跑?北边他敢去吗?去了就是俘虏,到时候还要拿钱赎他;再往南边跑他犯得着吗?丢了自己王爷的尊名,背着个卷款私逃的罪名,他是有多脑子抽风,多想钱呢?拿银子跟金国赎人我们家也有一个,出价一万两,照您这么说,那就不赎了?且不管救不救得回来,总算是尽过一分心了,也问心无愧了。难道一条人命在您看来连七千两都不值?”
杨夫人脸上一窘,正要辩解,却被宝梳抢了话道:“我都跟您说得很清楚了,多谢您一直以来的关心,我过得很好,不用您再费心了,请您也好好回去过自己的日子吧!要是为了补偿从前,没那个必要了,况且有些东西失去了是补偿不了的,又特别是像生命这种东西。不过今儿跟您聊了这么几句,我想我跟您往后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话不投机说半句都是多的,您还是多少给自己留点颜面吧!”说罢宝梳扭头去找钟氏了。
杨夫人怔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宝梳离去,久久回不过神来。在她的印象中,自家闺女是个怯生生,不爱说话的姑娘,又没什么主见,就听婆婆和丈夫的。可这才几年没见,居然变得这么会顶嘴,这么会自作主张了!她气得浑身抖了三抖,扶着回廊的栏杆坐下,使劲地舒了几口气,这才顺畅了。
就在此时,陈夫人带着一身火气快步地走下楼,身后还跟着百里夫人母女。她忙追叫住百里夫人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儿了?”
百里夫人掩嘴一笑,附耳道:“说罗意舒把她家公子推水里去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陈夫人赶到后院池塘边时,其实陈家少爷已经换上了严家下人送来的衣裳,正坐在岸边凉亭里拨着一头湿发。意舒站在凉亭外,还在跟陈家少爷斗嘴,陈夫人见了就更生气了,冲过去就一掌推开了意舒,低声骂了一句:“没教养的东西!”然后,三两步走进凉亭着急地问道:“我儿,冷不冷?怎么就没个人送碗热茶来呢?一准着凉了吧?”
陈家少爷抬起头来,撩开额前的长发,看了一眼凉亭外被母亲掀倒的意舒道:“娘,您推意舒干什么?我们就是玩玩,又没怎么动手。”
陈夫人沉下脸来训道:“有你们这么玩的吗?眼看要入秋了,稍不慎就得伤风着凉,谁家姑娘跟大男人是这么玩的啊?别人没个体统规矩,你也没有吗?我们陈家是那么没教养的东西?”
“骂谁没教养呢?”意舒爬了起来,甩开了杨戈来拉她的手冲进凉亭质问道,“有教养的会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当着面儿是一套,背着面儿又是一套,这叫什么?这叫墙头冬瓜哪边塌了往哪边压!”
陈夫人立刻转身轻喝道:“意舒,你好歹是个郡主,说话能有点闺秀的模样不?我是你长辈,你骂我是冬瓜,平日里景王妃就是这样教导自家闺女的?你说你多大了,十五六岁知道羞耻了吧?还跟我家陈焕混一块儿玩,连手脚都动起来了,像话吗?”
不等意舒顶回来,陈夫人又转过身去训自家儿子:“你也是,多大的人了懂点分寸不?都已经定亲了还跟这样的小姑娘一块儿玩闹,传出去那亲事你还要不要了?人家可是郡主,金枝玉叶金贵得吓人!万一说你把人家怎么着了你还敢娶回家吗?我们就是平民老百姓,高攀不起的!你啊你,给我长点记性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