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字还未说完,黑暗的林丛里忽然射出了一支锋利的长箭,直冲庞硕天心脏而去。曲尘立刻伸手将他推开,但箭速太快,还是斜插在了他的左边胳膊上!
只听见丛林中一阵树枝的沙沙响,然后就没了声音。曲尘知道是有人要暗杀庞硕天,但他没有追上去,而是扶起已经倒下的庞硕天仔细查看了伤口一眼,已经呈紫红色了,是有毒的!
“吉……吉尔……”
“你想说是吉尔哈想杀你吗?”曲尘扯下两丝布条,将庞硕天的伤口上下缠得紧紧的。此时,庞硕天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了,呼吸急促,捂着心口张大嘴巴地喘息。
这时,庞五和杜梅龄急匆匆地赶来了。见此情形,两人都有些惊讶。曲尘一边背起庞硕天一边说道:“来不及跟你们解释,先背他回去再说!”
“等等!”杜梅龄拦着曲尘道,“你还要救他?像他这种人曝尸荒野都算极好的待遇了!”
“我是答应过你事成之后把他交给你,但我还没有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暂时不能死!”
“箭尖上有毒,他好像已经不行了!”庞五探了探庞硕天的鼻息皱眉道。
“不管,先弄回去再说!”
三人随后带着庞硕天从地道返回了庞府。第二天一早,庞五对外宣布说庞硕天突发疾病,导致半瘫,无法再会客,所有事情都由曲尘接手打理。而此时的庞府实际上已经完全处于曲尘的掌控之中。
庞硕天向来深居简出,而生病一事又是他最信任的亲信庞五出面说的,所以外头的人并没有多加怀疑。大概一个多月后,庞府里传出了庞硕天病逝的消息。庞乾晖并未回来奔丧,全是由曲尘和庞五主持的。
庞硕天下葬后,庞五当着温大人等宣读了他的遗嘱,除了留下一部分给瘫痪中的庞夫人之外,其余的全部折成银两全部捐给了寺庙。至于是那些寺庙受惠,庞五并没有透露。温大人心里虽有疑惑,但见庞硕天大势已去,知道其中必定有原委,所以也没敢多问。
庞府的事情处置完毕后,曲尘正式卸下了管家一职,接手了宝梳的绣庄,让宝梳和初真能安心地养胎,随后又和夏夜扩了生药铺子,还从庞五手里盘接了原先庞府的鸢尾楼鼎金楼洞月楼以及蒙山大茶楼,成为与冷家不相上下的雅州新富。
转眼已经是来年的二月下旬了,新年的鞭炮味儿刚刚散去不久,阮府上又添了大喜事儿。二月的最后一日早上,宝梳忽然觉得腹部阵痛,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她便顺产下了一个七斤重的女婴。因为是二月末所生,她给取了个小名儿叫末儿,至于大名,末儿的老爹这几日一直在冥思苦想,想了许多,写了五六页纸,仍旧觉得没有哪个名字能跟他的宝贝女儿相配。
俗话说,好事成双。在末儿满月之日酒席上,初真阵痛发作,就在阮府上生下了女儿丁香,这也是小名。至于大名,丁香的老爹也是在痛苦的斟酌中。与末儿的老爹一样,他也觉得没哪个名字能与他那嫩嫩白白,小巧可爱的女儿相配。
于是乎,在阮府阮爷的书房里,出现在了这样的场景。两个大男人对坐在榻上,凭几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一人嘴上叼了一支笔,正聚精会神地浏览着那些书。
不多时,陶远志推门进来了。一见他们这副德行,忍俊不禁,拍着手掌笑道:“两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准备进举的呢!不就是个名字吗?用得着想成这样?”
“你懂什么?”汝年拿下嘴上的笔在纸上写了两笔道,“等你当了爹,你也跟我们差不多!对了,远志,枉你现下已经成了举人老爷了,就想不出两个好名字来?”
远志挨着曲尘坐下笑道:“饶了我吧!你们要的那是惊世骇俗的好名字,我想不出来。我前头想的那几个你们又觉得太俗气了,还是你们俩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汝年抬头道:“你那什么名字啊?幽兰,碧青,娇雪,取得一个比一个俗气娇弱。我闺女的名字,那绝对要一听就是那什么大气……曲尘,宝梳说的那个叫什么大气来着?”
百忙中的曲尘抽空答道:“高端大气上档次!”
“对!”汝年点头道,“就是要有这个味儿!”
远志耸肩笑了笑道:“那行,两位爷,你们就自己慢慢琢磨那高档大气上档次的名儿吧!我这些书呢我我想……”
“干什么?”汝年和曲尘同时摁住了桌面那些书,盯着远志齐声道。
远志一脸无奈道:“两位,你们把我的书能搬来的都搬来了,总得还几本给我吧!我那书架子上都空了,想找本书翻两页打发打发时间都不行,你们也忍心?”
“手拿开,”曲尘轻轻地拍了拍远志的手背道,“我们俩闺女名字没想好,你的这些书全部征用了!想早点把它们弄回去,就赶紧帮我们想名字!”
“对,找不着事儿做就帮我们想名字!”汝年附声道。
“不是吧?”远志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俩道,“你们俩只不过当了爹而已,我还以为是当了皇帝呢!至于吗?当爹的滋味儿有那么令人魂颠倒吗?”
汝年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道:“你没当过你不知道,不应该叫神魂颠倒,应该叫心甘情愿。只要你一看见小摇篮里的那个娃娃,你就会觉得这辈子都够了。努力吧,远志!赶紧让你家荷青替你生两个,你立马就能明白的。”
“那我的书……”
“免谈!”这俩老爹齐声道。
远志那叫一个无处伸冤,那叫一个无辜可怜!为了尽快把他的宝贝书本营救回去,他也只好帮忙想了起来。三个大男人正在书房里为两个名字纠结时,曲中忽然来了,面色焦急,像是出了大事似的。
曲尘搁下笔问道:“怎么了?”
“哥,大事儿不好!”曲中喘着粗气道。
“什么事儿?”
“我刚刚收到北边兄弟的飞鸽传书,说完颜宗望已经率先攻破了东京了!”
“什么!”这三个都惊了一下。
远志特别激动,丢了手里的笔从踏上跳起来问道:“你说真的?金人真的攻破了东京?那……那这算什么?”
“啪!”地一声,汝年把手中的笔狠狠地拍在了凭几上,愤恨道:“还能算什么?都城被破,就等于国破!我就知道,那个所谓郭京的六甲兵法根本靠不住!他哪儿是什么战神转世,会什么奇门遁甲,朝廷里那些昏了头的居然相信了他,气死人了!”说着他又重重地捶了桌面几下。曲尘紧闭着双唇,眉心紧锁地沉默了片刻后吩咐道:“曲中,随时跟北边留驻的兄弟联络。万一金兵继续南下,告诉北边的兄弟立刻撤回来!还有,初心眼下死活不知,让他们再找找,万一……算了,找到她再说,横竖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知道了,哥!”曲中说完飞快地奔出了书房。
远志好不失望,脸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忧郁道:“这就亡国了?那我们读书干什么?考功名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往后去给金人当跑腿儿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唱国破山河在了?”
“唱个屁唱!”汝年盘腿骂道,“什么国破山河在?就算在也是物是人非了!”
远志一脸忧郁道:“那往后我们该怎么办?等着金人来收拾?金人能攻破东京,绝对可以继续南下的!雅州虽偏远,但也不能说不会打这儿来啊!”
“有黄河在,他们很难南下。”曲尘沉凝道。
“对,黄河素有天险之称,金兵不习水战,想要南下并非易事,除非他们过得了黄河!”汝年点头赞同道。
“师傅应该不知道这事儿,我先去给他传份书,看他怎么说。”曲尘说罢跳下塌,穿上鞋匆匆走了。
金兵攻破东京,占领皇城一事很快传遍了雅州城的大街小巷,人人谈金色变,惶恐不安,特别是那些读书人,个个义愤填膺,忧伤不已。亡国的论调像恶臭气一样在城里城外到处弥漫着。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宝梳的心情,她照旧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开开心心地当她的小奶牛,照管完小的再伺候大的。眼看初真家的丁香快满月了,宝梳这个做婶娘自然得帮着打理打理满月酒的事情。
十六那日,宝梳刚刚从洞月楼回来就看见曲尘拿着一封信坐在榻上发神,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凑到他背后看了一眼问道:“咦?谁寄来的情书啊?”
曲尘回过神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脸蛋笑道:“什么情书?是师傅寄来的信而已。”
“你师父不会又要你去做什么卧底细作吧?”宝梳像猕猴似的趴在曲尘背上问道。
“我们掳金帮的人其实都是隐藏在市井的细作,在哪儿都一样,不过这回你应该很乐意去。”
“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一直闹着要去杭州吗?怎么了?这会儿又不想去了?”
“杭州?”宝梳奇怪地问道,“你师父要你去杭州干什么?”
“师父收到风声,说康王赵构已经领着赵氏皇族残余以及从靖康之乱逃出来的王公大臣前往临安建都。”
“哦,那就是南宋啊!”
“什么南宋?”曲尘转头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原先那个都城在北边,可以叫北宋嘛。现下这个都城建在南边,叫南宋也不错啊,好区分嘛!不管哪个宋,横竖都是姓赵的天下,没分别!”宝梳解释道。
曲尘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地拍了拍宝梳的手问道:“我听庞硕天说,你跟他打过一个赌是吧?好像是赌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谁能先攻入东京,他说你买的是完颜宗望,没想到还真给你买对了,你是怎么猜到的?”
“我历史好呗!”宝梳脱口而出。
“历史好?”
“哦,我的意思是说,别看我只是一介小妇人,其实我也很关心国家大事军情要务的,国之兴亡匹妇也有责嘛!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跟庞硕天那只老狐狸打了这么一个赌,是我买赢了的啊!我应该在他临死之前先找他把赌注要了才是,唉,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