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捕头略带惋惜的口吻道:“要是你肯早点跟着娘派去的人来杭州,也不至于弄得头部受伤,更不至于嫁个六年不归家的丈夫。其实,当初二娘和爹在杭州安顿下来之后就立马派人去藕新乡找过你,可你说什么都不肯跟着二娘派去的人走,坚持要留在藕新乡替你爹守坟。从那之后,每年二娘都派人悄悄地回去接你,但你始终都不肯。后来你嫁人了,二娘听说那个人对你根本不好,长年不归家,你简直跟守活寡没有分别,二娘实在放心不下就亲自回来过一趟。”
“她还亲自回来过一趟?为什么藕新乡或者雾重村的人没有提起过?”
杨捕头轻叹了一口气道:“她是偷偷回来的。要是给老家人知道她当初是跟我爹私下跑了的,唾沫子都能把她淹死。所以她只能乔装改扮成进香的人去雾重村找你,但你始终不肯原谅她,死都不愿意跟她走,宁愿留在婆家继续守活寡。”
“真的?”宝梳忽然觉得原主真的好可怜。
“我没哄你,是真的。那回二娘没带走你,回杭州之后也伤心了很久。之后,还是每年都派人去找你,希望你想开了能去杭州跟我们一家团聚。今年二娘派回来的人回去说,你跟阮曲尘和好了,还自己做起了买卖,日子过得也比从前好了。二娘不相信,所以托我前来看看。”
宝梳指着他诧异地问道:“这么说来,你不是来办案的,是来看我过得如何的?”
“办案是次要,替二娘来瞧瞧你才是正经的。温大人问林提刑借我,我原本是可以不来的,但二娘说始终不太放心,所以我就顺道来瞧瞧你到底过得如何。”
“那你……不是我娘生的?”
杨捕头摇头笑道:“我比你大,名分上我算你哥哥。我是我爹正室生的,我亲娘死后,我爹就带着我和二娘离开了川内,跑别处过活去了。后来他们做了点小买卖有了点本钱,就在杭州安了家。其实二娘一直很挂念你,到底母女连心,你又何必执着于当初呢?她跟着我爹跑也是迫于无奈,并非真的那么狠心想丢下你不管的。她写信给你,也是希望你能跟我一道去杭州团圆,定居那自然最好了。”“怎么可能定居?”宝梳摇头笑道,“我男人在这儿,绣庄也在这儿,没打算再往别的地方去了。你回去告诉她吧,我不计较了,她也不必总是伤心了,我眼下过得很好,你也看见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杨捕头微微颦眉问道:“阮曲尘对你真的很好?我们听说他曾经跟你闹过和离的。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牵制?倘若你真有什么委屈,大可以告诉我,凭我们家如今的能力绝对能让你离开这个男人。”
“什么呀!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我自己的丈夫?我吃饱撑的吧!从前归从前,如今我跟阮曲尘过得好好的,用不着你们棒打鸳鸯了!回去告诉你二娘吧,我好得很,她不必牵挂了,安心在杭州做她的贵夫人就行了。那些什么过去的事统统一笔勾销,这总行了吧?”
“真的?”
“我靳宝梳说一不二,说过不计较就不计较了。”
杨捕头松了一口大气,笑问道:“那跟我去杭州见见你娘,总行吧?其实说来也巧,我们杨家在杭州也有家绣庄,规模比你这个还大。你既然对刺绣这么敢兴趣,又喜欢做买卖,索性把绣庄搬到杭州去,那儿更繁华,买卖更好做些。”
“去杭州?”宝梳摸了摸耳朵笑道,“我倒是想去见识见识,不过这事儿我自己做不了主,我得问问我家阮曲尘才行。他要不答应,我也去不了的。”
“你倒挺听他的话的。”
“自己男人的话为什么不听?难道你希望你媳妇不听你的话吗?话说回来,你娶亲没有?嫂子哪儿人啊?家里都有三五七个娃了吧?”宝梳好奇地打听道。
杨捕头淡淡一笑道:“让你失望了,你嫂子还不知道在我哪个丈母娘肚子里呢!我没还成亲,虽然二娘前前后后已经帮我张罗了好几位了,但都没看上眼,就一直耽搁在那儿了。”
“哦,原来如此!”宝梳笑眯眯地说道,“不用怕的,你一高富帅,还怕找不着媳妇吗?你不知道,自从那日在公堂上见过你之后,钟姐姐和汤娘就迷上你了。一提到你,总是赞不绝口呢!”
“她们太大惊小怪了,当捕头的都是那样的。对了,去杭州的事你能不能尽快给我个答复?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一块儿去杭州瞧瞧,二娘真的很想见见你,跟你吃一回中秋团圆饭。”
“我说了,得问问阮曲尘,他答应才行。”
“那好吧,我等你答复。”
“嗯!”
晚上曲尘回来时,宝梳很兴奋地跟他说起了杭州之行,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名分上的哥哥,然后满怀憧憬地想象了一下:“都说杭州是天堂,现代版的我去过没感觉,这回我要去逛逛古代版的,绝对会是不一样的!怎么样,阮爷?你从来都没带我出过远门,这回带我去杭州玩玩吧!”
躺在塌上翻看账本的曲尘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真是你哥哥?”
宝梳爬上塌窝在他身边说道:“他是这么说的,应该不假吧!怎么样啊,阮爷,带小妞和小小妞出去逛逛,见识见识也好呀!”
“脚底抹油了?”
“抹了……”宝梳眼巴巴地望着他说道。
“抹再多也不行。”曲尘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宝梳嘟嘴问道。
曲尘合上账本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道:“你还怀着孩子呢!杭州多远你知道吗?万一路上有个差池,我找谁哭去?老实给我待着,生完孩子再说!”
“哦……”宝梳的小嘴立刻翘了起来。
“还有,别跟那姓杨的走太近。”
“为什么?”
“他是捕头,我们是什么?”
“哦,明白了。对了,你跟他之前就认识吗?”
“认识,在建州时打过几回照面,这人有点小聪明,不像一般的捕头那么草包。”
“他查过你吗?”
“嗯。”曲尘继续看着账本道。
“查到什么没有?”
“查到了我还能坐在这儿?横竖离他远点,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再说你那个娘,当初有那么十万火急吗?你爹丧期都没过,就丢下你跟别的男人跑了,有那么着急吗?我要没猜错,你那个娘在你爹没死之前就跟杨晋(杨捕头)的爹有往来了,好了有多久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眼下日子过得好了就来找你回去补偿,求个心里安慰,这种补偿不要也罢,听见没有?”
宝梳靠在曲尘肩上,点点头道:“对哦,要不然,我娘怎么会跟杨捕头的爹跑了呢?两人私底下怕是有些交情的。不过也罢,跟我没什么干系,我跑去人家跟前母慈子孝干什么?我想去杭州不是为了见她,就是想去逛逛而已。”
“要出门,生完孩子再说。说到中秋,初心那三十六件嫁妆做出来没有,离八月初八没多久了。”
“就差初心那件嫁衣,和洞房当晚要放的那鸳鸯绣花被了。初真说了,顶多再过两日就完了,打包装点都来得及。礼盒我已经让海樱事先定了,也给三婶三叔瞧了,他们都说挺好的。”
“初心呢?上回初心来说了什么没有?”
“她向来跟我无话,来了也只是瞧了几眼绣品就走了。怎么了?你还放心不下你那妹妹啊?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人家就喜欢裴元庆那类型的呢?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曲尘嘴角勾起一丝蔑笑,翻了一页道:“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压根儿就不喜欢裴元庆那样的。她喜欢的另有其人。”
“谁啊?”宝梳忙八卦了起来,“初心有喜欢的男人?”
“你猜?”
“村里的?”
“嗯。”曲尘点点头。
“呃……夏夜?”
“不是。”
“陶应宣?”
“也不是。”
“那……那……那会是谁呢?我想不出来了,你说吧!”
“乐乐的爹。”
“陶远志?不会吧?”宝梳吃惊道。
“为什么不会?”曲尘扭脸反问道,“觉得初心跟远志好像差得太远了是不是?”
宝梳使劲摇头道:“不是差太远,是压根儿没往那边想!两个人一个在城里一个在乡下,离得十万八千里的,谁会想到初心喜欢陶秀才?哎,陶秀才不会也喜欢初心吧?”
“从前是,如今还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俩也算青梅竹马了,只是后来初心进了城做了庞府的丫头,陶老太太死活不肯让远志娶初心,他们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后来远志就娶了荷青,这你是知道的。”
“荷青知道不?”宝梳略有些紧张地问道。
曲尘低下头去继续看账本道:“应该不知道吧。”
“仔细想想,陶秀才和裴元庆真是南辕北撤的差别啊!莫非初心被陶秀才伤了心之后,口味转变了?改喜欢粗狂壮实型的了?”
“她被远志伤了是真的,但是不是口味转变了我就不敢肯定了。”
“真的?谁跟你说的?陶秀才?”
“她去找过远志,想跟远志重修旧好,但被远志拒绝了。”
宝梳吃惊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陶秀才娶了荷青之后吗?”
“就一两月前,陶秀才进城来拜见他先生的时候。”
“哟哟哟!”宝梳弹着舌头笑道,“没想到初心那丫头胆儿挺大的嘛!自己送上门,呵呵,可惜了,陶秀才不领情,她怕是心都碎了吧?那她嫁给裴元庆不会为了赌气?”
“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另外有目的。她不跟我说实话,我也懒得再去管,只是庞府她不能再待了。”
“你把她弄出庞府去了?”
“我今日已经叫人给她收拾了东西,送了她出府。”
“她肯吗?”
“由不得她不肯。”
“这会儿她指定躲在被窝里骂死你了吧?你这做哥哥的也真挺多事的,非得问出她嫁给裴元庆到底是什么目的吗?还把人家赶出了庞府,你到底怀疑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