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年凝视了她几秒后,语气有点无奈道:“我其实很不喜欢你这么反问我,就好像你在怀疑我所说的话是否可信一样。让你离开绣社,只是想你不必每天干活儿干得这么辛苦……”
“可我不觉得辛苦啊,汝年!”初真打断他的话认真道,“每天跟宝梳还有那些绣娘在一块儿挺开心的。”
“那要是没有靳宝梳和那些绣娘,你就不开心了?要是我不回来,你是不是也一样会过得很开心?”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初真心里有点不舒服了。
“算了,我回房去了。”汝年说完转身出了灶屋。透过窗户,初真看着汝年回了房,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她知道,汝年心里可能有点不痛快了。
汝年跟她提过四次,让她退出绣社,但她都没答应。不想离开绣社,除了自己真的喜欢刺绣,喜欢和那一帮志同道合的绣娘们一块儿讨论刺绣的事情,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很多开心的日子都是和宝梳海樱她们几个姐妹一块儿过的。在她最困难最难熬的时候,是宝梳海樱还有初凝初蕊陪她过的。眼下日子好了,自己也和汝年在一块儿了,绣社也开得有声有色了,为什么她就不能跟一帮好姐妹继续待在绣社呢?
她明白汝年的想法,想让她安安分分地在家做个小妇人,过舒舒服服的日子就行了,而且汝年也不太喜欢她出去抛头露面,更不想她每天忙得没工夫陪自己。这让她觉得有点为难了,现下的她很喜欢在绣班里的日子,也已经无法完全接受只是做个安安分分的小妇人而已。
一个人在灶屋里想了好一会儿,初真才收拾了东西,洗手回屋去了。回到屋里,汝年已经躺上去了,不知道睡着没睡着。初真走到边,轻轻地拍了他一下喊道:“汝年,睡着了吗?还没洗脸呢!”
“嗯,睡着了。”汝年回了她一句。
“你哄我呢!起来吧,得把脸洗了,不然别人会笑你没媳妇的……”
话没说完,汝年忽然翻身起来,把初真拦腰一抱,摁在了上。初真小小地吓了一跳,忙问道:“你干什么呢?真生气了吗?”
“你觉得我有那么小器吗?”汝年覆上她身,盯着她那双黝黑黝黑的眸子问道。
“我瞧着就像……”
“那要是我真生气了,你是不是就答应退出绣社,好好给我生两个孩子,好好地在家照顾我?”
“这个……”初真垂下眼帘,轻轻地咬着下嘴唇,思量了片刻后说道,“要是你非要我退出来的话,大不了我不做那个社长和班头,把社长和班头都让给海樱,我就做些刺绣,这总行了吧?你不在的时候,我没事儿就做刺绣,已经成习惯了,改不了了。”
“真儿,”汝年摩挲着她的面庞低声道,“你真的变了不少……我都有些不习惯了,你知道吗?以前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还记得吗?”
她眨了两下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道:“可不管怎么说,有一样儿东西没变。”
“什么东西?”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说!”汝年好像在故意逗她。
她面庞上又泛起了一阵红晕,略显娇羞道:“我不说,你是知道的……”
“你不说我就真让你退出巧绣社了?”
“汝年你不讲理……”
“今晚还有更不讲理的,”曲尘抿了抿初真的薄唇道,“曲尘都有孩子了,我怎么能没有?我总不会还不如他吧?”
初真脸更红了,推着汝年道:“这有什么好比的?时机……时机到了,自然会有的……”
“你跟靳宝梳不是闹什么孕期合法权益吗?靳宝梳倒是名副其实了,那你呢?”汝年的大手顺着她的纤腰探下,“你好歹得名副其实才能来跟我谈吧?”
“汝年……”她扭了扭腰,咯咯笑道,“你别闹了!你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呢?逗我是吧?没你这么坏的!害我好一阵担心呢!别闹了……好……好痒啊!”
汝年停了手坐起身,顺便拉了她起来抱在怀里道:“本来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不想你继续在巧绣社里待着,做刺绣也就罢了,还得出去跟人谈买卖,而且也不习惯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能干这么有主见了,还是从前我所认识的那个黏黏糊糊,一见到我就高兴的真儿吗?不过曲尘说得对,这几年你要没点能耐,又怎么可能熬得过来,还一直等我呢?留下是可以留下,但是不许什么事儿都自己做主,也不许学靳宝梳那么无法无天,怀着孩子还上衙门去折腾,知道不?要不然我可真的让你退出绣社了。”
初真心里一阵欢喜,情不自禁地搂着汝年的脖子送上了一个香香甜甜的吻。汝年顺着她这个吻,就把她摁回了枕头上,正要云雨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抬手捂住了汝年的嘴问道:“汝年,万一我真怀上……跟别人怎么说呢?”
汝年扯开她的手,道:“你放心,曲尘已经找到了那王姓管家的下落,正找机会引他出来。只要把这个人找着,我的案子就能清了。建州州府一撤案,我就辞职,相信等不到你肚子凸出来的那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们今晚在屋里神神叨叨地说什么呢!那到底那个王姓管家在哪儿啊?”
“能不能别这么扫兴?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也想要儿子了,得努力努力……”
于是乎,这一夜的不讲理就此拉开了序幕……话说没过几日,一年一度的鬼节,也就是盂兰盆节就到了。家家户户都有烧纸钱元宝送鬼敬祖先的习惯。有些离家近的绣娘来问宝梳请假回去烧纸,宝梳索性放了一日假,让她们各干各的去,只是天黑之前必须回绣庄来应卯。
当天下午,宝梳和初真初蕊去了鸢尾阁挑选丝线和绣布。一切谈妥出来时,已经快傍晚了。宝梳忽然想起前两日听元宵说过,汤娘的汤饼店又开张了,她正惦记着这一口,便拉上初真初蕊去了胡婆汤饼店。
快走到乡客茶馆时,初蕊眼尖地嚷道:“咦?那门上怎么会有封条?”
正在和初真说话的宝梳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应该开着的茶馆大门居然大白天的关着,而且门口还贴着两张封条,顿时感觉是出什么事儿了!
初真也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禄成哥的茶馆好好的怎么会被封了?”
宝梳皱了皱眉头,快步走到对面那家铺子里,找个伙计问道:“小哥,你们对面那家茶馆怎么了?”
那伙计道:“给衙门查封了,说掌柜的贩私茶。”
“什么?贩私茶?”宝梳好不诧异。
“是啊,汪掌柜的都叫衙门里的人给抓去了,就刚刚没多久的事儿。夫人您好像是他家亲戚吧?赶紧去衙门里瞧瞧吧!“
“除了汪禄成,没再抓他家里别人了?”宝梳忙问道。
那人摇头道:“没,我就看衙差们抓了汪禄成。”宝梳道了声谢,出了铺子往后院门上去了。
到后院门,连敲了几下后,童氏这才来开了门。一见到宝梳,童氏就哭了起来。宝梳等人进了院子,劝住了童氏后问起到底怎么回事,童氏擦着眼泪道:“我一个老婆子哪儿知道怎么回事啊?茶馆开得好好的,没什么地方出错啊!谁知道刚才那会儿就来了几位差爷,非说禄成贩了什么私茶,要抓了他去衙门对质!宝梳你说,禄成是那种作奸犯科的人吗?放着好好的买卖不做,贩哪门子的私茶啊!哎哟喂,气死我了!到底是谁这么整我们家禄成啊!”
宝梳忙问道:“抓去对质,跟谁对质?”
“我也说不清楚啊!他爹和桂姐元宵已经追到衙门去了,就留我一个在家里守着,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宝梳啊,曲尘认识衙门里的人吧?能不能让他去说说,我们家禄成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人啊!”
话刚说完,后院门砰地一声给推开了。坐在院中的几人一惊,转头一看,原来是桂姐气冲冲地回来了。童氏忙迎上去问道:“桂姐,禄成怎么样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禄成他爹和元宵呢?”
“在干什么?在看你儿子怎么挨棍子!”桂姐气愤不已地说了一句,然后掀开童氏,径直回了她的屋子。
童氏听了这话,吓得脸色去了大半,急忙跟着桂姐进了她的房间追问道:“怎么就挨棍子了呢?不是说去对质吗?”
桂姐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拔下头上的珠钗拍在台上一边脸色铁青道:“前日衙门抓了个茶寇(专卖私茶的人),审出他手底下的下家,您的好儿子不肯招出实话,要替人顶了罪,可不就挨板子了吗?”
她拔完珠钗,又旋风般地冲到衣柜前,三两下找出一身素净的衣裳,二话不说就往身上套。见此情形,童氏真是吓得不轻啊,连忙上前阻拦道:“你疯了!你穿这么素净的衣裳做什么?是要替禄成守丧吗?好好的,你别咒他行不行?挨几棍子而已,能伤得了哪儿去?”
“挨几棍子?”桂姐拨开了童氏的手冷笑道,“那几棍子不过是温大人赏的头盘,贩私茶是什么罪您去打听打听,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您那儿子真是把命豁出去给人当替死鬼了,我还不穿好丧服替他守丧吗?”
童氏往后踉跄了两步,被宝梳和初真扶住了,可听了桂姐那番话,她身子也有点摇晃了。宝梳忙把她扶到旁边椅子上坐下,然后问桂姐道:“桂姐,你左一句右一句的,我实在没听明白,到底禄成怎么了?给谁做了替死的鬼?”
桂姐低头系着衣带子不屑道:“他巴巴地想给哪家做女婿,就替哪家做替死鬼呗!”
“桂姐啊!”童氏拍着椅子扶手喊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都跟你说了,禄成和蒋三小姐没那回事儿,你怎么就这么钻牛角尖儿呢?就算禄成看得上蒋三小姐,也要人家那位千金大小姐看得上禄成才行啊!”
桂姐冷沉着脸道:“她还算哪门子的千金大小姐?蒋家都没了,家业也散了,往常端再高贵的架子,如今也是个虚架子了!富家子弟攀不上了,她不得去找禄成那样的打杂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