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发前,初真还是问了问曲尘意思。曲尘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也只是让初真自己决定。初真无奈,只好带着莫嫂子一块儿回村去了。
一行人照旧是两辆马车拖到了蒙顶山脚下。下车后,在姚溜子的茶寮里坐着喝茶歇气。赵氏正跟宝梳搭话时,看见吴媒婆一身红衣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挑担子的人,忙起身招呼道:“吴妈妈,这是去哪儿办大事儿呢?”
她这么一喊,大家都认出来了,原来那挑担子的几位都是雾重村的,不由地相视一笑,招呼过去喝茶了。吴媒婆挨着宝梳她们坐下后,抬手理了理头上插的那朵月季花,用手绢扇了扇脸面儿笑道:“真是缘分呐!竟在这儿遇上你们了!”
“吴妈妈,”海樱瞟了一眼门外那几担子东西问道,“给谁家送的啊?”
“哦,那些啊,是卢三娘家送到万家去的,今儿是正式过定的日子,所以我也不敢坐太久了,歇歇就得走呢!”吴媒婆说着拿手里的绢帕轻轻地抹了抹汗,生怕把那一层胭脂红给抹了下来。初凝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小小的手拿镜递给她道:“拿这个瞧吧!省得都给抹花了!”
“哎哟,初凝真乖呐!这小镜子真漂亮,在城里买的吧?吴妈妈先谢你了!”吴媒婆忙接过镜子,对着镜面儿点了两下汗珠子,然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了,忙冲坐在对面的初真笑了笑问道,“初真啊,这儿没外人,妈妈问你一句,上回跟你提那事儿你想得怎么样了?”
“哦……”初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搁下茶杯道,“上回那事儿我二叔不是都已经跟您说了吗?我还没什么打算。”
“你别嫌妈妈聒噪啊,”吴媒婆笑眯眯地说道,“妈妈也是受人之托,才来多问你一遍。万家那小官人说了,叫你多思量思量些日子也是应该的,横竖又不急,这不他妹子要嫁过来了,往后大家多得是机会见面,他那人到底怎么样,多处处就知道了!”
“万家小官人?什么人啊?”坐在隔壁桌的莫嫂子立刻警觉地走过来问道。
初真正想着该怎么说时,吴媒婆忽然起了身,用她那水红色的绢帕使劲地挥了几下喊道:“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小官人你往哪儿跑呢?我们坐这儿喝口茶,歇歇气儿,赶紧进来!”她一喊完,忙弯腰眉飞色舞地对初真小声道:“喏!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就是万家的小官人万祝行,你瞧瞧模样还是挺周正的!”
说罢,她立刻上前去迎着那进门的万家小官人了。宝梳抬头时,只见一个穿浅灰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快步地走了进来,衣袖挽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进门便朝吴媒婆拱拱手道:“叫大姑久等了吧?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您别见怪!”
“哪里哪里,我们也才刚刚到呢!来来来,你坐下喝口茶再说吧,时辰赶得及的!”吴媒婆拉着万祝行往里走,左瞧瞧右瞧瞧,随后热情地把他拉到了阮威身边摁着坐下道:“阮四兄弟也是雾重村的,论辈分儿,比世海还高一个辈呢!对了对了,这位是世海打小的好兄弟,叫曲尘,在庞府里做管家的!早晚是要一块儿喝酒的,先打个招呼也好!”
万祝行很有礼貌地跟曲尘阮威等人一一打过了招呼,正想端起茶喝一口时,吴媒婆又拍了拍他肩头,指着隔壁几位姑娘媳妇笑道:“横竖都不是外人,都跟你介绍了,全是世海他们那个村的,那两小丫头你指定不认识,都是阮家的……”
“初真姑娘?”万祝行转头时忽然认出了初真,有些惊讶也有点激动,手里的茶水都撒了出来。
“呃?哦……”初真好像在出神,万祝行喊她名字时,她才回过神来敷衍地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旁边吴媒婆趁机呵呵地笑了起来道:“我忘了,你是见过初真的,只是初真没见过你而已!瞧我这记性,是越发地不好了,还给你瞎介绍呢!”
“这是要出门儿还是刚回来?”万祝行并不在意吴媒婆说什么,他的目光都聚在了初真脸上,说话也大大方方的,听上去并不像是登徒浪子在调戏良家女子。
“呃……刚回来。”初真答完这句话,便低下头去捧着茶杯灌茶水了。
“哦……这样啊!”万祝行冲她笑了笑,然后才目光留恋地瞥了几眼,转过头去跟阮威他们说话了。稍坐了一小会儿后,吴媒婆招呼送定的人起身了。万祝行快步地走到了柜台前,低声地和姚溜子说了几句,掏出钱袋付了帐,随后才跟其他人道了声告辞离开了茶寮。
吴媒婆临走前,特意走到初真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头低声笑道:“怎么样?不错吧?好好琢磨琢磨,妈妈等你的信儿!嘿嘿!”说完吴媒婆便小跑着出了茶寮,招呼起那几个人和万祝行走了。
轮到阮威去结账时,姚溜子才告诉他,刚才万祝行已经把帐结了。阮威一边把银子塞回钱袋里一边转身对曲尘笑道:“这万祝行,还真客气呢!招呼不打就把帐给结了,这人挺不错的,下回得请他喝顿酒才好。”
“他不都快成世海的小舅子了吗?机会多得是,走吧!”曲尘出了茶寮,雇了两个山脚下等工的跑腿,先把包袱送回村去了。几个人一边聊天看风景一边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半道上,海樱撵着初凝初蕊两个丫头跑前面去了。宝梳趁机挽了初真,一边往上走一边轻声问道:“你是瞧上那万家小官人了?”
“哪有?”初真否认道。
“没有?那人刚才进茶寮的时候你看得那么入神干什么啊?”宝梳咧嘴一笑,眼睛望着前方小声道,“看上就看上了呗!又没人逼着你非得选戚汝年,是不是?”
“真没有,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初真随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晃了晃,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只是觉得他刚才进门的时候……挺像汝年的。”
“真的?戚汝年就长那模样?”
“汝年吧,可能比他还壮一点点,高一点点。”
“哦……我还以为你看上他了呢!原来是想戚汝年给想的啊?都快出幻觉了,那可怎么办呢?还是赶紧去建州吧!”宝梳掩嘴逗她道。她轻轻地在宝梳腰上掐了一把,笑道:“别胡说了!叫莫嫂子听见了准得误会的!宝梳,你说,我把莫嫂子带回去好吗?”
“行了,”宝梳搭着她的肩笑道,“带都带回来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呢?走吧走吧,追蕊蕊她们去!”
两人正要手牵手地去追初蕊她们,阮威忽然在身后喊道:“跑那么快干什么啊?晌午之前回去就行了,横竖你二婶知道备好饭菜的,不等你回去下小面啊,宝梳!”
“谁下小面了?回去找你那小的下去!”宝梳半羞半窘地转身丢了手里的花环给阮威,然后拉着初真往前跑去了。阮威哈哈大笑了两声,捡起地上的花环抛了抛喊道:“花环不要了?”
“什么小面?”曲尘不解地问道。
“什么小面你不知道?”阮威咯咯咯地笑道,“你家媳妇都知道上灶台给你下小面了,你可算有福气的了!想以前你不在家的时候,宝梳连饭都不会做的,就带着芒果各家蹭饭,还说自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眼下给你调教得居然要上灶台了,那不是你的福气是什么?老实说,曲尘,你到底耍了什么花招才让宝梳回心转意的?”
曲尘嘴角一勾,丢了阮威一句:“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说来听听嘛!”阮威搭了胳膊在曲尘肩上道,“有好法子教你四叔几招,好早些把你四婶哄回来是不是?”
“把四婶哄回来之前,你是不是得先把家里那个先解决了?把那头处置了,再来想怎么哄四婶吧!”曲尘撩开了阮威的手,快步地追宝梳她们去了。他才不会告诉自家四叔,自己连褪毛秀这种事都干过了,这才把宝梳哄了回来,有些事儿还是让那四叔自个琢磨去吧!
宝梳几个先到了秦氏家,等曲尘和阮威进门时,秦氏正在院子里杀鸡,正要招呼大家上楼喝茶时,甘氏忽然小跑了进来,一脸笑意地喊道:“姑爷!你可算回来了!把我们常宁盼得脖子都长了!怎么样啊?那孩子有着落没有?”一见着甘氏,阮威进门时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他朝曲尘低语了一句,然后抬脚出了院门,往自家走去了。甘氏也急忙跟在后面走了。秦氏好不纳闷,指了指阮威道:“这是怎么了?受刺激了还是怎么了?那娃儿呢?找不回来了?”
曲尘道:“二婶您别管了,他自己知道怎么处置,一会儿我再慢慢跟您和二叔说吧!先喝口茶,等等他再说。”
“那好吧,上楼,上楼喝茶去!”
且说阮威回了自己家,推开院门那瞬间,他脑子里便想起了灵芝和东玉,心里酸得快不行了。就在他愣神时,甘氏紧跟着跑了回来,连声说道:“姑爷啊姑爷,你总算回来了!一去去了这么几日,怎么也不带个信儿回来啊?叫我家常宁好不放心呢!”
阮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往常氏房里走去。进门时,常氏正坐起身来,转头娇滴滴地唤了他一声,道:“怎么样了?孩子的事儿有着落没有?找着那买孩子的没有?”
阮威再看见常宁时,真为自己当初的冲动和无知悔了一身冷汗!这个女人,几乎快要把自己好好的一个家毁了!不过,这几日在城里的冷静已经让他能稍微平静地坐下来跟常宁说话了。
“娘!娘!快去给阮威哥煮壶茶来!”常氏招呼了甘氏两句后,又急切地问道,“灵芝姐和东玉也回来了吗?孩子的事儿到底怎么样了?”
“那娃儿的事情你不必再问了,明日就收拾东西,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阮威转头瞟向窗外冷漠地说道。
“什……什么?阮威哥……”常氏那张笑脸瞬间凝固了,呆呆地望着阮威问道,“你这是什么话啊?为什么要我滚?因为孩子没了吗?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啊!”
“你心知肚明!那娃儿到底是谁的,你该是最清楚的!我就跟你直说了吧,那娃儿回了一户姓陆的人家,我这样说你还要装傻吗?”阮威回头厌恶地盯着常宁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