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二土的工作从三十岁之后就一直萎靡不振,从一个失败到另一个失败,有时甚至连体面都荡然无存。虽然有时也算偶有亮点,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惨淡结尾,一度他都已经把能撑过年底过一个带薪的春节当作一个艰巨的目标。他经常觉得自己之前的工作经历以及建立起的自信都是幻觉,不然怎么所有倒霉公司的倒霉事儿都让他遇上了。
人五五出生后的那段时间他先后经历了两个公司,一共加起来干了四个月不到,其中第二个公司还是个挺像样儿的上市公司,没想到只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因为他负责的一个功能没上线背了锅,原因也特别让他恼火:按照公司规定新人入职两周内一定要参加公司组织的培训,就是那种几十个人被拉去一个度假村参加两天花样儿百出的拓展训练,而在那之前扔给他的事儿刚好要在那个时间点跟着一个定好发布时间的版本上线,那个时间是死的,因为同样按照公司规定每个月也只有一次上线。人二土则只是在那之前陪一个技术在晚上八点多吃过一顿刀削面,为的就是求着他能挤出点时间把他盯的那个功能做了。
人二土觉得特别委屈,他刚去那公司一个礼拜除了体验已有产品以外完全无事可做,除了他的领导偶尔过来找他聊聊天以外他只能整天看着周围人忙忙碌碌的身影然后到九十点钟假装跟他们一起离开,因为在那公司加班是企业文化,是每个人都要遵守和挂在嘴边的美德。
他们部门是公司七八个事业部中的一个,上百人是有的,里面像他这样的产品就十几个,负责的也只是整个公司产品中说不清到底是哪部分的功能。他们产品部门开会时人二土就像听天书一样不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什么项目,跟现在的产品是什么关系,反正在那个以加班为荣的公司人人都好像忙的要死,累的要死,时间根本不够用,只有他是一个闲人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人二土也曾试着通过中午吃饭跟部门内的人套近乎,以便了解更多关于公司和工作相关的信息,但是每个人似乎都对他提出的问题表现出一脸的迷惑,可能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者认为人二土根本就还没有真正上道儿,从他问出的问题就看得出来。人二土的领导人还算不错,让人二土别太着急,
“咱们公司文化跟其他公司不太一样,时间长些你就了解了:在这儿没有人会告诉你应该干什么,一切事情都是要靠自己,我刚来公司的时候比你现在环境还不如,根本没人理我,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找活儿干。”
人二土听着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也不好反驳,毕竟在公司能跟他说几句话的人就不多,而且人家还是直接管他的,“啊。。。那倒是挺有意思,只是。。。”人二土想说这哪是什么文化特殊,就是管理混乱不到位嘛,人多事少可以理解,但是最起码每个员工的职责和负责的东西应该明确才对!
“这么说吧,能在这儿干好的就算最后离职去别的公司也都肯定错不了,咱公司确实非常锻炼人,这点在业内是公认的。”
“啊,对,咱们公司在业内是挺有名的,而且听说Google好像也是这种比较。。。“自由”的工作模式。”人二土能怎么说?只能在尽量不违背自己良心的前提下说好听的呗。
直到人二土被领导谈话让他滚蛋他还是懵的,就像他第一天来和这期间的每一天一样。人二土想着为自己争辩几句,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他觉得这对他这个争强好胜的人来说算是最好的结局:帮他解脱。
他笑着对领导说:“别的不说了,我公积金现在还在咱公司办支取,这事儿对我很重要。那边告诉我说是明天就能办完,容我办完再走吧。”人二土这次没有用“问”的语气,那是他在那儿第一次这么说话。
“明天能办完?”领导看了人二土一眼。
“对。”
“行吧。”
人二土觉得不亏,至少之前他那个待了三个月的公司就办不了这个,社保也是按最低的标准给交的。人二土起初在那公司干的还算比较顺心,虽然他不喜欢他的顶头上司,一个跟他同岁挂着产品副总头衔的家伙,开着宝马530,住在通州天鹅湾。
在那个公司整个团队也就三十人不到,人二土在产品团队里年龄最大,且是唯一已婚已育的,其余四五个人都是年纪轻轻的小朋友,干劲十足且愿意接受鸡血和鸡汤。虽然不像之后“一月游”那个公司有明确的加班文化,但是工作日的每个晚上和周六他们几乎都会在公司度过,然后在东大桥附近吃吃喝喝到很晚才回家。
人二土在那儿有两个人印象深刻,其中一个是他的小老乡阿立。人二土那时特别看好那孩子: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都没得挑,聪明能干,谦虚低调。唯一不足可能就是学历稍微低些,不然以他的能力肯定不会那么年轻就只混迹于这种创业公司。人二土记得他们第一次用苹果TV投屏做演示就是这个小老乡给他们弄的,从买到装配阿立一个人全程hold住,虽然因为是第一次弄中间遇到问题折腾了好久,但是那孩子就是有那股劲儿,对着教程和网上的资料不停的尝试,而且气定神闲丝毫不乱,从始至终都给人一种“他肯定能配置好”的感觉,当然最后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就是没问题。那孩子平时喜欢跟人二土讨论发型,当人二土跟他说欧美油头时他的眼神是闪烁的,就像后来很多年后人二土一次在那个职场社交软件上看他头像里的发型一样,而他的公司标签也已经是时下最红的人工智能公司之一。
人二土在那公司第二个印象深刻的是运营经理新哥,因为他们那项目产品最终没上线就因为合作方没谈拢和公司资金链断裂黄摊儿了,老板欠了几个月的工资后彻底杳无音信,而新哥也就成了那公司历史上唯一的一个运营人员。新哥比人二土大一岁,结婚两年后离婚,更有意思的是这新哥说他曾经在他大学毕后自己一个人跑去西部一个无人区待过一个星期。人二土自然是不信,觉得这哥们肯定是在吹牛,但是当新哥说起在沙漠里晚上睡觉要刨坑避风和用火烤蝎子时人二土有些相信了,
“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啊?好好的正常点儿不好吗?”人二土一脸不可理解的表情问新哥。
“当时就是想,然后就去了,没想那么多。”新哥张着他那张口无遮拦的大嘴眼神肃穆的说。
“别扯那没用的,失恋了吧?”
“哈哈,对。”新哥笑的很开怀。
人二土看着他那副跟帅一点不沾边儿的长相不禁有点想笑,“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啊?”
“要不怎么能离婚呢?”新哥的笑容略显收敛。
“还是依旧不靠谱呗,这婚是说离就离的?”
“有啥的,既然离了就不后悔。”他还是一副肃穆的表情,跟他说去无人区的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