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说:“你明白就好。”
在全范围的星际战争中,人类个体很少能够发挥作用,基本上都是排行榜前二十的强者。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得靠数量来堆砌战斗力,以及长年来开发的强力武器。虫母参战,固然能轻易扭转某个地区的战果,却很难影响整个战役,毕竟高位恶魔绝非废物,怎能眼看着她捣乱?
“倘若我是魔裔种,绝对会进行斩首行动,”枭做出可怕的表情,吓唬她说,“找实力最强的个体刺杀你。万一可以成功,那么虫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群龙无首,这就是最大的好处。它们最多损失一批精英,相对来说还是值得的。魔裔种可不像虫族,只听一个人的话。”
哈丽德在旁补充道:“我们老大的意思是,就算你要参战,最好也以自身的安危为要,不要冒险行动。不然你被魔裔种击杀,那就什么都完了。”
他们均心怀好意,说的也都是一针见血的建议。苏霓若有所思,每听一句话,便点一下头,并安慰道:“我也很清楚它们的打算。事实上,虫母进化到这个地步,本来就是为了防止被人一击毙命。除非幽影亲自参与战斗,否则,我不认为我会被谁瞬间杀死。”
“浮游死星呢?”
“我还没见识过死星的威力,”苏霓笑道,“等见识到的时候,才能做出判断吧?”
话说到这里,她还想继续说下去,想问他们过了这么久,是否了解虫族的行动模式,对她想要的“科技发展”有没有想法。然而,她刚谈到浮游死星,便忽然产生一阵想爆炸,想裂开的感觉。
这种感觉虽然怪异,却绝对不危险。身为虫母,她立刻意识到,这竟是要生育皇后的征兆。
通常来说,虫母进入发情期后,将有计划有意识地生产皇后。它每复制一个父本,就能塑造整整一批皇后,具有相同的父本潜力。如果是虫母自体复制,那么出现的个体就是虫母预备役。一般要等虫母生命耗尽,自体复制才会发生,因此苏霓从未有过预感。
但吞下虫母二号后,她体内出现极为诡异的反应,至今才爆发出来。她发现,身体竟是不受自己控制,就像吃多了想吐那样,不停蠢蠢欲动,想要分化出独立的个体。
“完蛋了……”她脸色一变,喃喃说。
她身旁的生物,无论是人类还是虫族,都下意识看向了她。人类还好,只是感到疑惑。巢虫的思维比较灵活,纷纷主动做出反应,直接在意识里问道:“有敌人吗?要迎战吗?要通知各位皇后吗?”
苏霓的眼神极为鬼祟,看了一圈之后,鬼祟程度陡增一分。如果她说“我要生皇后了”,实在有些尴尬,让她不知不觉地无法出口。何况,虫母分裂皇后,和人类概念中的生孩子并不一样,如同有丝分裂和减数分裂的区别。与其引发不必要的疑惑,还不如她先做了再说。
更糟糕的是,她不能在这地方显露虫母状态。如果这么做,这帮人类将被她庞大的身体压死,一个都活不了。
她带着诡异中混合尴尬的表情,迎上枭狐疑中混合担心的眼光,干笑着说:“这个很难解释,你们不要跟过去,在这里远远看着就行。我将离开这个基地,前往远一点的地方,千万不要跟过来啊!”
自虫族存在以来,这应当是第一个把事情弄成腹泻感觉的虫母。话音一落,她的身体便动了,以瞬间移动的方式,穿透基地上的透明罩子,奔向远方暗沉的天空。她之前已在枭面前展现过虫母形态,博得对方眼瞎般的夸奖,所以这次边移动边变化,也未引起任何恐慌。
只过了五秒钟,那片天空被虫母的身体彻底遮住,所有的恒星光芒都无法透下。远远看去,那里就像一场小范围的日蚀。日蚀之中,虫母那沉重厚实,光彩四溢的甲壳忽地裂开,露出与星河极为相似,不停璀璨流光的内部构造。
虫族们对这场景见怪不怪,就算它们有什么好奇心,也是好奇虫母为何拖延到现在,才不情不愿地分裂出皇后。在它们的价值观里,这简直似乎在削弱本族的战力?正因如此,它们根本没有一点反应,只在旁边尽职尽责地守着,生怕分裂期的虫母被敌人攻击。
可是,人类那边完全不能平心静气。他们知道虫族的存在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亲眼目击虫母分裂皇后。从枭到打杂的,全部瞠目结舌,像刚见到虫母时那样,神情僵硬地看着她。
在这个时候,只凭人类肉眼,已经无法辨清哪里是虫母,哪里是天空。双方的界限极其模糊,如同融为一体。他们只能靠那些星光的位置,辨清虫母所在。
然后,星空之中,开始呈现一个引人注目的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犹如黑色的太阳。它的外形平滑柔和,散发着淡淡的黑光,就像一个超大的卵细胞。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黑光开始分化,产生不同的形态和部位。
想要分裂一个皇后,耗费的时间自然不止一两分钟,却没有任何人分神。他们都用敬畏和好奇的目光,默默注视着这幅奇景。途中有人偶尔评价一两句,也只是感叹,并未真正讨论起来。
皇后出生之时,相当于一个巨大的胎儿。它将进行星际漂流,四散到宇宙各处。落到未知行星上之后,它才会探测行星环境,成长为最适合环境的生命模式。即使如此,在人类眼中,这个幼生体仍是颇有战力的怪物,不该小觑于它。
苏霓思维和其他虫母有别,暂时没有派它出去的打算。这只皇后一经诞生,并不像同类那样,将遗传信息折叠到身体内部。它是反其道而行之,立刻开始汲取能量,不断成长发育,最终几乎变成了完全体。
它的外形并不美丽,像只巨大的蝉,神情狰狞,眼睛是细细的长方形,其中发出幽蓝光芒,闪烁间动人心魄。如果说苏霓是虫母,那么虫母二号就是父本。皇后继承了父本的少许特质,拥有长而弯曲的肢体。
肢体仿佛不能成形,软软垂着,但略一挥舞,便可开山裂石,锋利如星舰用的伽马光束,又能进行精细到极点的操作。
它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已具有极为强大的精神力,大小如同一座小山,傲视着远方的人类。
它虽是皇后,却要在虫母的统治之下讨生活,虽是虫族,却拥有人类的情绪和逻辑能力。这是历史上从未出现的新品种,既是顺其自然的产物,也夹杂了苏霓刻意的试验。
直到彻底吐出这只皇后,她的身体才慢慢合拢,用甲壳重新遮蔽内部腔体。然后,她恢复至人类形态,垂直下降,站到了皇后的脑袋上,充满感慨地打量着它。
这只皇后实力自然不错,综合两只虫母的优点。只要它能够顺利成长,其战力便可以到达巢虫的最高等级。与其他皇后不同的是,它还不具备争竞领地的特性,即使和其他皇后同处一个行星,也没有任何问题。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是苏霓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吃掉虫母所产生的孩子,怎么都有跨时代的纪念意义。但她本意并不是这样,只是在机缘巧合下,不得不吐出了这个不安分的家伙。
要说她对它有什么母女之情,那当然不可能,而且会觉得很荒谬。但她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把它和其他皇后分别开来。她已经决定,将它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同进同退。
至此,分裂已经完全结束,最先做出反应的自然是那些巢虫。它们从未见过直接成长的皇后,以前都要负责输送皇后去其他行星,还得负责安排专门的运输用个体。在这种时候,它们反倒比人类更惊讶,想要听取虫母的命令,这样才能决定这只皇后的社会地位。
虫母意识到它们的想法,很不客气地说:“这就是我的第一个皇后了,我打算把它留在母星……话说回来,它长的可真丑啊。”
其他巢虫不存在审美观,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豆虫却毫不犹豫地说:“你的审美大概倾向于人类吧?在我看来,它们的长相没有任何区别。既然你觉得有区别,为何不选取人类为父本?”
“……”
苏霓往死里瞪了它一眼,脑补了一下“豆虫,卒”的画面,却没有多加评论。那只皇后的甲壳正在逐渐坚实化,越来越精神抖擞,精神状态更是旺盛,应当不会存在问题。
她本身已经有了疲惫的感觉,确认它没事之后,便不再关心它,迅速回到基地之内。结果人类十分惊讶,巢虫十分不理解,让她不得不再次开口解释。
她望向那批两脚兽,对仍然面带震惊的他们说:“怎么样?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吧?想来你们也知道,虫族的每一只皇后都是这么出生的,不过人类没有目击的机会。”
说完这几句话,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普通虫母生产数量比我高,一般是一次一批,但我不想这么做。这只皇后是很特别的存在,我觉得,它身上携带着幽影的某种基因技术。”
在人类社会之中,她对幽影的了解无疑最多,所以在发现皇后的异状后,她毫不犹豫地专注于它本身,不再想分裂其他个体。
出乎意料的是,枭看了看皇后,并没有询问关于它的事情,反而进入豆虫模式,诚恳地问:“听说虫母的生育需要父本,那么你觉得我怎么样?”
苏霓一愣,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阴森森地说:“不瞒你说,我觉得不怎么样。”
她的恫吓之言并未收到效果,就像吹到厚脸皮上的微风,一滑而过,换来的是调侃般的微笑。其实枭本来没这么奔放,只因苏霓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严格来说是外星种族,他才如此没脸没皮。横竖人类的道德规范,礼义廉耻并不适用于虫族社会,奔放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又谈了几句话之后,他忽然再次问道:“如果我是紫蓟公爵,你是否会答应之前的提议?”
苏霓不由自主地又笑了,说:“这不是我从不从的问题吧?好了,不要谈这么多无聊的事,更不要总提紫蓟公爵。如果将来有机会,你可以去问他本人。”
枭的话玩笑成分居多,却挑动了她的隐忧。她内心深处,最为牵挂的人类个体的确是公爵,不过这也是急不得的事情,要和其他事一样慢慢来。
她取得了这批人类的意见,便返回母星,向所有下属布置战略方针,展开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战略行动。
虫族个体的种类极多,每一种都有其独特的优点和弱势,需要她精心安排到不同的岗位上。苏霓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这件事上,仍经常感到担心。她将具体的布置交给各皇后,自己只负责探测相关星域,安排皇后负责特定区域
最一开始时,虫族的推进极为顺利,犹如刀切豆腐般平滑安静。只要没有遇上敌人,没有正式交火,这便容易的像是一个战略游戏。在此过程中,苏霓几乎可以体会幽影的心情。
能够操纵其他生命,确实是相当爽的体验。从这一点上看,她和它们的差距似乎也不是那么远。
然而,她的运气还是那么差,没过多久,便有一桩意外爆发了。幸运的是,意外并非针对虫族,而是针对人类帝国,不至于使她手忙脚乱。不幸的是,事件本身极为严重,严重到她心知不妙,不惜带上强力个体,亲临战场,准备竭尽全力阻击敌人的地步。
用一句话便可概括这件事,却没有人愿意看到这句话。
魔裔种动用了最终王牌之一,避开远征军的重重封锁,突然出现在阿尔法星系附近,开始攻击人类帝国的中枢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