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陈千凝总算是发觉了秦小安的反常，美丽的眸子盯着这个家伙。莫非，是被霓虹闪烁的光影晃失了神？这也难说，这个河中岛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妖气十足，狐媚十足！你看看酒楼上的那些女子一个个都不知道羞耻，竟然衣服都不穿好，对着大街上的男人勾勾搭搭。
偏偏这些臭男人还就吃这一套，秦小安从没见过这种景象，容易吃亏。
“我没事，没事……”
从刚才的异象中脱离出来，秦小安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额头上细密的汗水一把抹去，还好，刚才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个梦。自己经常做梦，还都是噩梦，没事的，王柏川和陈千凝这不都在自己身边嘛。
“秦安，要不要我帮你看一下？”
王柏川人很好，看出了秦小安的异样就打算帮他一把。当然，他只是好奇，这个平平无奇的家伙，就在刚才发生了一些什么转变，他想弄清楚。
“不用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离开这里吧。”
秦小安连忙摆了摆手，借口拍开了王柏川伸过来想要试探自己的手掌。每个人都隐藏了一些秘密，既然是秘密，那为什么要给别人知道呢？将秘密摆在众人的面前，任由他人品头论足，就好像是把牲畜开膛破肚，鲜血直流，而一旁的屠夫和食客却在欣喜的讨论着这畜生的哪一块部位的肉最为好吃。
秦小安不要被人开膛破肚，也不想被人评论自己的一些故事，他只想苟延残喘的活着。当然，若是能够娶一个陈千凝这样的女子为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对对，我突然不喜欢这个地方了，我们快些离开吧。”
陈千凝也不喜欢这里的乌烟瘴气，或者说是灯红酒绿。秦小安多么朴素的一个小伙子啊，从洛阳城逃离出来，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一眼，现在来到河中岛，反而被那些狐媚子给吸引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情愫涌上心间，陈千凝有些不喜，她想要离开。
王柏川倒是无所谓，只是从箱笼中又拿出了那本古朴书籍，翻来覆去的，他记得上面记载过出入忘川河的办法。
“走这边吧。”
王柏川指了指路，顿时三人就朝着河中岛的中心走去。这座繁华的河中岛，沉浸在多姿迷人的雾霭中，花花绿绿的灯笼将岛上每一寸土地都照亮，除了忘川河上的黑，这里看不见任何的暗。极乐就是极乐，每走一步，秦小安都身心愉悦，就算是自己心中耻笑且融入不进去，也都在四周人笑颜如花的表情里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陈千凝很是不满，这里很普通嘛。
她曾经在皇室的一些记载中见过经文，描述的就是盛唐时期的奢靡场景，也知道在大唐最瑰丽的那段时间中，国泰民安，歌舞升平。这里的一切都很符合大唐百年之前的景象，可也时刻的提醒着陈千凝，如今的大唐已经毁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存在的意义。
她奢望看见这里凄凉的景象，还想看一看死了的镇边大将见到她会不会还想着要她的命。
只是没门，她想错了。
繁华的大唐应有尽有，三人一时半会走不出去，陈千凝也看着一旁的秦小安十分的不忿，赌气似的坐在一间酒馆面前，再也不走了。
“诶，客官三位，雅食一桌，上酒！”
等到陈千凝坐下，立刻魔幻的凭空出现一人，打扮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客栈小二。秦小安不由心想，冥府的酒馆小二真殷勤，他们没想喝酒，现在不喝好像不行了。
陈千凝顺手就是拍下一块硕大的银子，也不知道这柔弱的姑娘那里带得动那么沉的物件。总之那个酒馆小二一看见这银子，就走不动道了，身体上，嘴巴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讨好话，对待这位美貌的女子那是一个字，舔。
“几位客官一看就是达官显贵，哎呀，正好又赶上了我们酒馆戏班子唱戏的时间，几位不妨稍待一二，我这就去把戏班子叫出来。”
小二殷勤的招呼着，不动声色的将银子从桌上扫入了他的衣袖中。
有钱能使鬼推磨，三人知道这河中岛是冥府地界，这里的人多半都是鬼，陈千凝也就顺了个遍，印证一番这句人间的经世名言。
“哼。”
陈千凝娇哼一声，白了一旁的秦小安一眼。后者摸了摸头，不明白哪里得罪了姑奶奶。
三人自然是没有想到来到了冥府地狱，还能够有看戏这种待遇。就算是陈千凝对这个事情也是有些好奇，她所在的时代，哪里还有什么戏班子？人人自危，乱世中任何的买卖都做不下去，而更别说大唐人眼中下九流的唱戏了。
所以说，其实衡量一个国度是否繁华，就只看下九流的职业多不多就能评判出一些东西来。
当然，三人可不会想这些。
不一会，那个酒馆小二还真的叫出来一个唱戏班子，有敲锣的，有打鼓的，有拉琴的，虽说人数不多，可五脏俱全。
乱世出生的三人几乎从未见过真正的戏班子，一个个眼神中多少都有些好奇。陈千凝看见这伙人很快就搭起一个台子，不多时，一出霸王别姬就此拉开序幕。
“大王！
这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
……”
戏曲自有它独特的魅力，但秦小安这种市井小民，不对，市井乞丐，听不懂戏曲中的真意。
秦小安这是第一次听戏，看着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心中本来还在腹诽这些家伙脸庞涂抹的花花绿绿，打算用这事来和陈千凝打趣一番，说个笑话，让这位姑奶奶别兀自生闷气了。
猛然之间，他看见了那个虞姬朝自己看来，一声大王！突兀的，竟然击中了自己。
喊得这一声，让秦小安神魂一颤，嘴巴也突兀的张了张。他总感觉，自己已经成了那个四面楚歌的大王，自己眼前的这位佳人，目光绝望，看着自己。
秦小安悔恨啊……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如此有劳妃子！
如此妾妃出丑了！
……”
霸王别姬，讲的是一代霸王与一个女子的故事。这个故事陈千凝听过，王柏川听过，秦小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好像也听过，听过吗？没有吧。为何有些熟悉，莫非是洛阳城那些老乞丐们和自己讲过以后，自己一笑了之了？
秦小安呆了，虞姬自刎了。
“这个霸王，也忒不是个东西，自己女人自杀都阻止不了吗？我呸！”
秦小安心中想着，倒在地上的虞姬没有起来，看上去有几分楚楚可怜，只不过这时候应该是发生了意外。那个霸王看似有些慌神，不动神色的踢了踢地上的虞姬。
这一场落幕，虞姬应该下场了，接下来该是霸王的独角戏。
可是无论霸王怎么提醒虞姬，虞姬都没有下去。躺在地上的虞姬，此刻毫无声息，好像真的死了。
“干嘛？我哭了大半斤泪水，这幺蛾子出的……”
“哎，这伙人只会这一出戏，看了一百多年了，你不嫌腻啊？”
“这还是头一看见虞姬捅娄子，往常不都是霸王发挥失常嘛……”
酒馆请出了戏班子，当然不会只为了三人服务，这场戏也引来了一些河中岛上的鬼魂。这些家伙人模狗样，不过听他们口中的话，应该是早就看了无数遍霸王别姬。
秦小安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他刚才和那位虞姬对视了一眼，他有些慌乱，没有看清楚那虞姬为什么盯着自己看。被人注视的感觉并不好，这会激发秦小安内心中的自卑。不为别的，秦小安总觉得自己不该来这里，一个大活人，来什么阴曹地府，看死人很好玩吗？
“她死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众人纷纷让路，而戏班子上的那些戏子很是慌乱。在死人的地界说人死了，这很荒唐。
“拜见孟婆！”
此刻围观这一出霸王别姬的人们，跪倒在地上，从嘴巴到身体，都发自内心的吐出了这四个字。
陈千凝猛然一顿，看着面前的这个老婆婆。
传说中的孟婆果然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脸上的皱纹诉说着她经历了极为漫长的岁月。伛偻的身形看似随风飘摇，只能在手中拄着一根碧绿的树木拐杖。这根拐杖倒是有些特别，最上头没有龙首，没有兽头，只是延伸出来悬挂着一盏小巧的油灯。据说，这拐杖上面的油灯熄灭，就是孟婆将死之时。可谁都没有见到过这盏油灯熄灭，和孟婆比寿命，从来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老者，一出现，就在河中岛上掀起了一些波澜。
陈千凝很激动，这是她寻仙，不，找神话中的神仙的道路上，遇到的第一个神话中的神仙。
如果阴曹地府中的人物也算是神仙的话，那么陈千凝确实是已经见到了。
秦小安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老婆子那张刻满了岁月的老脸，竟然第一感觉不是对这个老人充满敬畏，而是对她有一种不明觉厉的厌恶。发自心底的厌恶，恨不得亲手上去掐死她的厌恶。这是一种大仇未报带来的厌恶。
可秦小安这是第一次见到孟婆吧。
“魂归冥河水，泪洒彼岸花，这是上好的孟婆汤材料，多谢了……”
这个叫孟婆的老家伙颤颤巍巍的将油灯拐杖举起，一抹玄奥的力量浮现。那戏台上的众人纷纷后退，不敢靠近，只有倒地不起的虞姬，化成了一道红霞，成为了油灯中的一些灯油。
“这……就这么死了？”
秦小安呆呆的看着化作红霞变成灯油的虞姬，此刻的他耳边响起了虞姬笑着对他唱响的一番话。
“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绕梁余音不绝耳，秦小安这一刻闭上了眼，眼角不知不觉落下了一滴泪。没人注意到，泪水滴落在地上，河中岛往下沉了那么一寸。
孟婆的这盏灯，还将继续燃烧一段时日。
“孟婆婆！”
陈千凝真的是不害怕，凑上去竟然将孟婆的手臂挽起，一幅亲昵万分的表情。不知道实情的人只会认为，这个美丽动人倾国倾城的女子，和大名鼎鼎的孟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原来是唐皇啊，还活着……恩，闯到了冥界来？啧啧，这是谁带来的呢？哦，这小子啊……那这个呢？”
孟婆眼睛浑浊，颤抖的手握住了陈千凝的手腕，口中说着莫名的话语，却道出了陈千凝真实的身份，并且又看向了王柏川，这个人她竟然也熟悉？只是当孟婆的目光落在了秦小安的身上，却骤然出手。
陈千凝只感觉自己没有任何的变化，也没有任何的异样。但是她在孟婆的身边瞬移了那么几步距离，来到了秦小安的面前，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你不该来这。”
孟婆的声音很是冰冷，让秦小安有些意外。
强压心中的厌恶，他尴尬的看着孟婆，不明所以的摸了摸头。这些神仙总是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吗？他记得老乞丐们口中的江湖骗子，就是惯用这种伎俩的高手，莫非这个孟婆是江湖骗子出身？不能吧，都成为冥府的孟婆了，和江湖骗子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你不该来这里的！”
孟婆恍然大悟，浑浊的眼眸看了看自己的油灯，顿时牵着秦小安的手，飞速的消失在这酒馆的面前。
王柏川愣住了。
围着戏台子的人也都散去，死了一个虞姬罢了，大不了这个戏班子再找就是，扮演虞姬的人会很多的，这一出戏毕竟总能让人落泪。不过现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虞姬死了嘛……
那个酒馆的小二一脸殷勤的走了过来，伸出手指对着王柏川指了指桌上并未动过的酒食。
客官三人，被孟婆带走了俩，那两人就不好去讨要钱财了。这还留了一人，就他了，冥府的雅食可不便宜，也不知道这个少年小道士有没有钱……
“客官，这账……”
